这年头,等着看电视的人,可能珍稀了。文字、图片、视频随时随地可以点播、下载,谁还愿意死守一台电视机?但是,我有时就傻傻地坚持到22点半,等着看一档《等着我》,寻人的节目。
这一期,65岁的北京张女士,一位单身空巢老人,坐着轮椅被推进演播室。她要寻找半个世纪前一次旅行途中邂逅的两个海军大哥。她有勇气走到舞台前,是因为一个朴实的信念:下肢瘫痪了,心脏又不好,说不定哪天猝死,希望有生之年当面感谢一下恩人,了却一个心愿……很遗憾,她寻找的一个大哥已经过世,另一个也瘫痪在床,不能到场。有缘相逢,有幸相识,今生偏偏无力再见一面,教人如何能淡定?
张女士离场的落寞,触碰了许多人的泪点,也打开了我的记忆文档。
回老家参加一个婚宴,开席之前,人头攒动中,一位老者突然走来,与邻桌的周余根和开可荣老师打招呼。而后,老者又笑问他们“周云龙在哪里”。在那样的时间地点,没有想到,来者居然是初中的老师吴胜义。一别30年,不仔细辨认,很难“一见如故”了。印象中,吴老师还是40岁的样子,也正是我现在的年龄,而他的眼里,我是不是也是10来岁的调皮模样?彼此都怔了几秒,很快还是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了过去的影子。
吴老师是教我数学的,而他的表达似乎与语文老师有得一拼。那天,他告诉我,在我走进大学后,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其中有一句,这辈子他都记得:感谢您在我初中阶段倾注了全部的爱。
我已经淡忘了写信这个细节,更不要说这么煽情的一句。简短的寒暄过后,吴老师忽然笑着握着我的手,说:云龙,希望在我死之前,我们还能再见上一面!
那次与吴老师道别之后,不时地会想起他说的那个“希望”。乍一听,我有些意外,像是面对一份突如其来的“遗愿清单”;细想想,更有些感动:我正是“遗愿清单”上的一个选项。真的不知道,在我的生活圈外,还有长辈一直默默地惦记着我,远远地牵挂着我。
人生是一次单程的旅行,那些我们生命里有过交集,有着共同回忆的人,可能都期待那些温暖的过往,能情景再现,镜头回放。我们不可能像美国电影《遗愿清单》里那个亿万富翁那样,要去“亲吻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跳伞”、“去埃及看金字塔”,我们的愿望有时简单到就是见一见过去的学生,看看长成了什么样?见一见过去的老师,看看老成了啥样?——好多时候,我们投入很多精力去操办同学会,却忽略了幽静的角落正投来的热切的注视,不曾留意那里就有你我他的恩师!
《等着我》有一个等候开门的环节,寻找的对象在电子显示大屏的背后。而生活中,我们要寻找的,可能就在推开家门之时,打开车门之际。推开或打开,不过举手之劳,常在一念之间。今天的诗人得意地吟咏,见或不见,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而我更愿意相信古人造字的用意:亲不见,何以“親”?爱无心,何从“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