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广州军管会派人来欢迎我们
冬天,便衣和我虽然都穿着大衣,但不是坐警车,而是坐的一辆黑色敞篷车,还真是蛮冷的。我不知他们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我担心,他们会把我送到台湾去,怎么办?我忍不住地问他们:“你们把我驱逐到哪里去?”其中一人说:“你等下就明白了。”后来车子一直向山下开,我就心定了,我看到车子是向右转的,那是回大陆,向左转就是去海边,去台湾的路。实际上,刘琼等人昨夜已被驱逐出香港了。
车子开到罗湖口停了下来。一名便衣叫我下去自己走过去。我看到铁丝网前面是一片无人的开阔地带。我说:“对面是深圳。他们如果不让我进去,我怎么办?我还要回来找你们的。”他们说:“你只管朝前走,那里会有人接你的。”我就只能走过去了。我不知道深圳这边是否接受我?我是步步艰难啊。这段路我仿佛走了好久,好漫长!罗湖口到深圳口,我是越走越慢。其间我还回头看了看这三个香港便衣。他们还挥手让我朝前走。我担心深圳这边不接受我。等我走近深圳口时,从岗楼里出来一个年轻人,穿着军便服。我对他说:“我是被香港赶出来的。”他问我:“你叫什么?”我说:“我叫沈寂。”他拿出一张照片看了看,再看看我,连忙说:“欢迎,欢迎!”并和我热情握手。
后来我才了解,在我被赶出来之前,这里已经得到消息了。这时,我回头看看那些便衣,他们也看着我,笑了。年轻人带我到军管会坐了一会儿。一位主任告诉我,舒适、刘琼夫妇、司马文森、齐闻韶、杨华他们六个人已经回来了。他还说:“你在这里等等。下午的火车没了,你只能明天去广州。刘琼他们今天一早坐火车已去广州了。所以,你先在这里住一晚。”
吃完午饭后,他们就让我在招待所住一晚,不让我外出。吃晚饭时,有一人陪。晚上6点左右,我回住所,我觉得冷,在加衣服时,我看到窗外有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是马国亮。我就叫他:“老马,老马。”他听到了,便问我:“你怎么在这儿?”我说:“我被赶出来了。”他说:“我也刚出来。”他还说他刚吃了晚饭,解放军带他去招待所休息。这下我才心定了。
第二天早上,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到中午时,军管会主任又请我和马国亮吃了午饭。主任说:“我们欢迎你们回来为新中国服务。”
下午,我们坐火车到广州,广州军管会也派人来欢迎我们。到了招待所,一个人一间房间,条件不错。在这里,我见到刘琼了。第二天,白沉才来到这里。原来香港警察是分开抓我们这些人的。上午9点左右,忽然有个军官来找我,问我是否是沈寂,我说是的。他说:“我陪你到电话局去打个长途电话。”到了电话局,他问我:“你上海亲戚家有电话吗?叫什么名字。你打个电话过去。”我说:“我大姐家中有电话。”我把号码给他,他帮我拨好号后,让我听电话。一会儿,大姐接电话了。我叫“阿姐”。她问:“你在哪里?”我说:“我在广州。”接着我就问:“阿姆好吗?”大姐说:“你被赶出香港的消息,今天上海的报纸登出来了,妈知道你出事了,毛病突然发作,过世了。”我听到这句话后,真是犹如晴天霹雳,顿时失声痛哭,泪流满面,双腿跪了下来。我知道,我被赶出香港是不好的事情,但是我又想到,从此我可以陪伴在母亲的身边了。不料,竟是为了我的遭遇,让她着急、担忧而过世了。我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是一面哭一面走的。过路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回到招待所,刘琼、舒适等人都来安慰我。我说这是我一生当中最大的悲伤啊!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在,是最伤心的事情。
在广州的最初几天里,我心里一直恨永华公司。我一直怀疑,是永华公司勾结香港当局将我们驱逐出境的,这下欠薪可以不还了。这让我太太和女儿在香港如何生活?虽然我给了她一些工资,不知用完没有?我非常担心。
一个星期以后,上面通知说,我太太被香港当局送过来了。广州派人陪我们到深圳口岸去接。这之前司马文森、马国亮的太太也已经接过来了。那天是刘琼、舒适和我一起到深圳去接家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