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台湾埔里,见多了“埔里黄酒”、“黄酒香猪脚”、“黄酒焖大虾”等牌子,这使我油然忆起临出门前由电脑检索而知:南投埔里镇乃是台湾最负盛名的黄酒之乡。几天下来,感觉在台湾的团队餐颇不差,够吃、可口,还时不时有些异乡的特色风味,这也许跟导游沈先生的安排有关。这位曾担任过媒体记者的沈先生为人尚厚道,做事也勤勉,口才虽一般,却对台湾的风土人情介绍得头头是道,又时不时会在讷讷言辞中爆出出其不意的笑料,信手拈来,充满机趣,人笑而他不笑,类吾人所说的“冷面滑稽”。然而这位“冷面滑稽”的热情我们是领略到了的,就说在埔里我们团团坐定准备晚餐时,他变戏法似地将两瓶装饰精致的埔里黄酒放到了桌上,热情道:“请诸位品尝埔里黄酒,台湾的名酒,这是我和司机请客的。” 这黄酒真是及时雨啊,席间的男同胞莫不欣欣然作笑,抿一口黄酒,一股浓郁的酒香立时充溢口腔,一线流向喉窦——妙哉,竟与江浙的黄酒毫无二致!
江浙黄酒的口味是清淡中蕴着浓郁,醇香里奔放热烈,那醇香是透自骨子里的,几口下喉,就会自然而然勾连起浓浓的乡思乡情,还有过年的年味。江浙人过年时家家都饮黄酒,祭祖用黄酒、待客用黄酒,热酒暖锅映红烛,锡壶烫酒看窗雪,是多么温馨的年景啊!那时,许多家庭都整坛整坛备着黄酒,一个正月几乎沉醉于酒乡呢,因而,江浙人把黄酒叫做“过年酒”,我更把黄酒叫做“思乡酒”。昔人把江南概括为四大元素——绿茶、黄酒、园林、昆曲。四者都惹乡思,也许小小一盅黄酒蕴含的乡思尤为浓烈啊。
同行的苏州老乡沈先生告诉我说,他的大娘舅就从大陆来到台湾的埔里落藉了五十余年,当年就是娘舅那一辈江浙的同乡为解思乡之情在这方山环水绕的温润之乡创办起了黄酒厂,都没有酿酒的经历和技巧,就自己摸索着酿,用听闻来的江浙传统工艺认真地酿,第一年味道不纯正,第二年依然有差异,就反反复复尝试酿制,一步步靠拢——酒味的靠拢是心向家乡的靠拢,这酒味是深深刻印在基因里的,无法消弭啊,终于摸索酿造出了与江浙老家一样口味的黄酒。他们远隔海天,思念着家乡,别的都难抚乡思乡愁,唯有黄酒能聊解一二呢,于是在这里一代代传承了下去,如今埔里成了台湾最著名的黄酒之乡。全岛的人都爱饮这里原汁原味的黄酒。沈先生的大娘舅去世之后,他的女儿也就是沈先生的表妹以及表妹的儿子就在埔里的酒厂上班呢。已经约定,沈先生将于次日凌晨在舅妈和表妹的陪同下前往塔陵向安葬在异乡(不,不是异乡,因弥漫着黄酒的香味,此地岂不也是故乡?)的亲人献上三杯黄酒,一瓣心香。
听着沈先生的述说,此时一杯埔里黄酒下肚,五脏六腑都暖融融的,我沉醉入了两岸化不开的同胞亲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