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媛实验剧团的这一版《阮玲玉》,有股子陈腐气,像一件老旗袍,褪了色,起了褶,不复当年光彩。
相较原型人物轰轰烈烈的人生,话剧《阮玲玉》实在显得平平无奇。话剧从黑白电影片头中拉开帷幕,由当下的穆大师带着红孩儿,在一个类似摄影棚的地方,寻着当年那美人的足迹,去寻找阮玲玉,讲述那些爱过、哭过、笑过、恨过的过往。模式类似于听老先生讲一个传奇人物的传奇故事,将阮玲玉踏入演艺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然而,不得不说,这故事讲的带入感实在不强,只觉着是隔着舞台,远远地观望一个女演员和三个男人的那些个事。
用说书人的角色串联起那些散落的情节,选择这种叙事方式是一种聪明也是一种偷懒。或许,创作者认为这是这是一种稳妥的做法,因为是写一个现实的人物,一个名女人,总是要依照着事实,不能做过多的揣测和编造。但是,创作者忘了,阮玲玉有作为一个名人的苦恼,有作为一个女人的烦忧,然而归根结底她是一个人。
阮玲玉这个人的悲剧,是社会舆论造成的吗,是男人们的利用和伤害导致的吗?笔者认为,性格决定命运。她骨子里的不安,让她像个浮萍般总想找个人来依托,最终令她无依无靠。她骨子里头的虚荣,对俗世的欲望,让她被这俗世的声名所累。剧中,有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情节,学生时代的阮玲玉被同学撞见了自己谎称早已死掉的母亲,这种怎样的一种自卑和虚荣,才让她撒了如此一个大谎。然而,剧中却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并没有就此继续挖掘、延伸,这便导致了人物的不丰满。所以,虽然该剧有着大段华美的独白,但还是感觉触碰不到阮玲玉的内心。
关于阮玲玉的死,这戏还是落在——人言可畏,这假传的绝笔之言。多闻阙疑,多见阙殆。如果阮玲玉生在这个年代,她面对的谣言可能还要生猛几十倍。其实,互联网时代对于流言蜚语所导致的悲痛会有更强烈的共鸣,然而,看这戏却没有同感。因为,若是戏要落在此处,那么还要更多的铺垫和做戏。然而,并没有。这戏给人更多感觉,这个女人是被两个男人给逼死的,他们都不给她退路,于是她自己寻了死路。这戏地问题出在没有找好戏核,这戏剧性就推不上去。
俗话说,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而写一个名女人的戏也是难得很。话剧《阮玲玉》看上去稳稳的,然而,阮玲玉那颗原本不安稳的心却看不见了。那样一个佣人的孩子,一个习惯低着头细声软语的女子,一个很会演戏的天才演员,原本可挖掘的更有戏、更出彩,如今却只看到摇曳生姿的焦媛。
焦媛绝对是这出戏最大的亮点和焦点,举手投足间风情尽显。看得出,她努力地揣摩和接近这个角色。但这戏给焦媛发挥的空间并不大,整出戏没有给予她表演的支点,从外在到内心。因为没有戏,演员就要加戏,用力去演戏。于是乎,看上去演员魅力凸显了。瞧,看她多会演戏,舞台上就她一个最会演,感觉是她撑起了整台戏。然而,戏真的被她撑起来了吗?当然,不。顶梁柱也无法独自撑起一栋屋子。
创作者的初衷或许是想要为阮玲玉量身定制一件戏剧的衣裳,而最终只是件外衣罢了,而我想看的是这衣裳里头的人。最好的写作是写人。而这戏里头缺的就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阮玲玉终究被这戏做成了那黑白电影中的影像。整个舞台呈现也毫无新意,甚至有点老气,感觉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作品。的确,这原本就是1994年创作的作品。
1994年《阮玲玉》在人艺上演时可谓轰动一时,主演徐帆还凭借此戏获“梅花奖”。2002年焦媛在春天实验剧团也演过一版,反响热烈。而如今老戏重演,怎么就感觉乏善可陈了呢。是戏剧文本旧了,舞台呈现旧了,还是表演方式旧了?若是好戏,自然是不怕旧,不怕时光的洗练,莎士比亚和汤显祖的作品四百年了还是在不断被排演。所以说,旧的是戏吗?或许,是做戏的观念。或许这样的作品二十年前能够被认可,但观众的审美在提升,如今已然不满足。我们需要的是挖掘人性的创作,而不是仅仅听说书人讲一个传奇故事;我们需要直击人心的创作,而不是稳稳妥妥的叙述。很会讲故事的李安就曾说过:“故事是个假象,最后是你的心怎么交给观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