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每次过中国节,德国都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上一次是春节。除夕旅馆封门。年初一晚上,从美因茨到曼海姆的火车不多不少晚点了二十分钟,而从曼海姆去卡尔斯鲁厄的火车却准点发车,在我的火车到达曼海姆前三分钟刚开走——德国人就是这么守时的!等我辗转回到斯特拉斯堡的宿舍时,已经是年初二了。
这一次是元宵。我下午四点三刻在爱森纳赫上了本应两点三刻出发去法兰克福的火车,只见德国人在车厢里排起了长龙,不免吃了一惊。一打听,才知法兰克福无端刮起暴风雪来,机场和火车站全部关闭,这班火车离出发遥遥无期,餐车在供应免费晚餐。
六点多钟,火车终于开动了,看似南辕北辙,实则声东击西——绕道卡塞尔,向富尔达进发(当时法兰克福尚未开站)。边前进边观望,走走停停无数次。十点一刻,列车终于停靠法兰克福站。但是,当晚的火车班次一律取消,须等到第二天凌晨才会有车。又走不成了!
说是元宵,但黑云蔽天,自是无月可赏。想想昨晚在魏玛还是银盘高悬。忽忆数月前贝藏松老城上初升的中秋月,在漫天残霞里,仿佛羞红了脸。再就是尼姆角斗场边的树梢上,一轮孤月伴着深夜对饮的友人。当然还有复旦燕园里的明月,当我坐在假山石上时,会拨开桐叶来照我。
车站里的店铺接二连三地打烊了。站台上人越来越少。我想找个避风的处所,偶然发现一个候车室隐约开着,推门进去,大吃一惊,原来滞留车站的德国人“全伙在此”!无数个方方的小红沙发,旅客黑压压一大片。大多是在睡觉:有仰天打鼾的,有蜷成一团的,有头在沙发上脚在茶几上的,有头在地上脚在沙发上的,有把两个沙发合拢来弓着身子钻在里头作寄居蟹状的,而整个儿横在地上的也不在少数。睡不着的人多在喝茶,茶是免费的,所以大家都爱喝。有端坐如坐禅的,是在发呆。有歪着头朝向电视的,或垂着头对着报纸的,就表情来看,恐怕正不知所云。整个候车室犹如一大群人在搞行为艺术,其整体性,连贯性,主旨之鲜明,变幻之无穷,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我毫不迟疑地加入了这场行为艺术秀。
然而睡了不久便醒了,因为姿势太别扭。我企图说服自己,这是个很舒服的姿势,但终告徒劳。又不时听到放开水的声音,知道别人在喝茶,于是也想喝。喝了,闻了香气,愈加难以入睡。耳畔不时传来广播声,某班火车进站了,某班火车误点了。而一拨又一拨睡眼惺忪的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和脑袋,从候车室里消失了……
我坐的那班火车照例又误点,懒洋洋地驶出了法兰克福站。
太阳从车窗里升起来。元宵过去了。
十日谈
行走天涯
罗卡角已是欧亚大陆的最西端,请看明日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