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一个女孩写道:“成年人最大的自律,就是克制自己去纠正别人的欲望。”我想,大概她在过年的时候被长辈们的唠叨烦透了吧。
由此突然联想到,我们那些从事艺术评论的人,是不是会像没有自律的成年人那样经常自以为是地在纠正艺术家的创作呢?
而且我们的艺术圈还挺特别:真正台面上像样的艺术批评罕见得很,私底下艺术批评却非常踊跃。在艺术批评上,最好善乐施的还不是艺术批评家,而是一些画家同行,一些财大气粗的收藏家、画商,以及一些爱得太深的艺术爱好者。他们时不时会对艺术家的创作指手画脚,慷慨指教。
而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不少艺术家们,也学得乖乖的,见人就说请批评指正,弄得像戴罪之身似的。我也常遇见一些年轻画家在我看他们的作品时说这样的客气话。我很少敢提意见,因为艺术家的成长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现在貌似你缺点的地方,或许发展下去会成为你的特点;现在貌似优点的地方,或许会成为你的障碍。你请一百个人来给你的作品提意见,恐怕会有一百种不同而且彼此矛盾的意见,你听谁?你得首先听懂你自己!你自己得了解自己。你要大胆地探索用你最自然的方式画出你自己内心真实的艺术感想。到处听别人瞎指教,最后可能会像邯郸学步那样,连路都不会走。
那么,艺术批评是否就没必要存在了?不是。不过,艺术批评存在的意义不是指导艺术家创作,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艺术批评家比艺术家高明。艺术批评真正的价值,是给社会提供对艺术更多角度的思考和认知,激发人们关注、思考和讨论艺术,让人们在艺术认知上跳出技术性的牛角尖,更宏观更多角度地来联想、比较,从而对艺术发展规律有所感悟,由此也可对具体艺术家及作品的价值进行学术评估。整个社会对艺术的认知提高了,势必也会推动艺术创作。
那么,是否就不能给艺术家创作提意见了?也不是。关键得看你怎么提。如果你想给艺术家创作提意见,那么你首先得了解这个艺术家的个性、诉求以及才情。他想表达什么?他想用怎么的风格来表达?他的个性以及自身的其他条件是否最适合他目前选择的艺术手法?是否还有更好的而且他做得到的办法?如果你能先想明白这些问题,你再给艺术家提意见不迟。
有一次,我曾见一位名画家建议一位半路出家的非专业画家采用某种笔法。他虽然是好心,但可能会害惨了对方。因为这种技法是需要童子功来练就的,成年人很难练好。而对方的特长就是“平铺直叙”地画,这也可以形成一种风格,何不顺势而为?让金冬心去学王石谷的画法,就跟让迈克尔·杰克逊去跳芭蕾舞,那是害他还是帮他?道理很简单。
非但不能用伦勃朗的具象艺术标准来要求康定斯基的抽象创作,也不能用波洛克热抽象的标准来评价马列维奇的冷抽象;不能用毕加索的怪诞来要求马蒂斯改变其优雅,也不能要求画了一辈子瓶子的莫兰迪像达利那么花样百出;不能要求画青绿山水的仇英像倪云林那么疏淡简约,也不能要求八大山人把花儿画得像恽南田那么“甜”……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不可以自由表达我们对艺术家及其作品的观感。只不过你有说的权利,艺术家有不理你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