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8:夜光杯/星期天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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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1月21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龙盆天禄盖
赵韩德
  赵韩德

  小时候,家里兄妹多,父母亲是双职工,就先后请了两位保姆照料我们。第一位是苏北大妈,家务勤勉,为人慈厚,视我们如同儿女。大概因为农村习惯小牛小羊小鸭子随处放养,所以她让天井的大门一直敞开,任我们奔进奔出。吃饭时满镇地呼叫:“小把戏吃饭啦——”真个是不辞劳苦。我们亲切地呼她“阿妈”。几年后,阿妈因事回乡,母亲又请了位保姆,宁波人,我们叫她“阿娘”。阿娘采取的是闭关政策,这可以省去她不少的心事和时间,更无须满大街地叫我们吃饭。但我们一下子便感到无聊至极。

  旧日的淘伴感到奇怪,不断有人来敲门探询。阿娘一听见敲门声,嘟哝着“野小鬼野小鬼”,将天井的门开一条缝,用严格的目光审视小朋友。淘伴们哪见过这种吓人的阵势,而且阿娘为了观察清楚,每次开门前都要戴上老花眼镜,这使她看上去比学校里的班主任还可怕。小伙伴们迅速地销声匿迹。阿娘老花眼镜的两个脚之间系了根细细的鞋底线,平时就挂在胸前,像医生挂着听筒。我听见她向母亲讲:“今天又被我撵走了几个野小鬼,好让弟弟妹妹安心做功课。”

  只有一个人得以通过阿娘的尖锐眼光进来,理发店小开小亮。小亮比我大五六岁,他主要是来借《小朋友》和《儿童时代》,那是父亲为我们订阅的。阿娘对小亮爷的“小气”很不屑。

  阿娘也有她的特点,就是喜欢拖地板,连角角落落的地板都拖得油光发亮,算尽量给我们有个活动的地盘。这么一来,我们的活动范围,就渐渐扩大到了床底下。于是某一天,我发现了一堆宝贝。

  我发现的是蟋蟀盆,父亲精心收藏了二三十年的蟋蟀盆。当时人们并不以为这些东东有多么了不起,包括父亲自己。现在回想,那可都是民国年间的珍品。我偷偷拿几个在干净的地板上玩。蟋蟀盆品种很多,有的四围雕一条大龙,龙角龙眼龙鳞清晰可辨;有的乌黑,深幽幽凉沉沉,盖子上有铜叶片,叫天禄盖盆;有的扁如柿子,浑然无迹,温润舒适。盆里还有给蟋蟀吃食吃水的微小碟儿,极精致。

  忽然,“咦!”的一声,小亮来了。他眼睛放光,连《小朋友》和《儿童时代》都忘了,想动蟋蟀盆。我坚决挡住。于是小亮建议,让他去捉几个蟋蟀来养着,养好了,还可以出去斗。我连连点头,小亮转身就出门。

  第二天,小亮从书包里掏出几个竹管筒,倒出来的却只有蚂蚱、金甲虫、天牛、知了、野蚕、油葫芦。小亮说蟋蟀难捉,跳起来抓都来不及。我便呆呆地想起离镇不远的乡下,那苗圃、草丛、水塘、河浜、稻田、野桑树……小亮说这些都送我了。我于是迟迟疑疑地送给他一个龙盆。小亮欢天喜地地走了。

  又过了几天,小亮的竹管筒里,真的装来了几只蟋蟀。他说绝对“开牙”,是正宗的“二尾子”(两尾须),叫声“老”极了!小亮吩咐我尽量从床下多拿几个龙盆和天禄盖出来。就在小亮往盆里安置蟋蟀的当儿,阿娘出现了。

  阿娘戴上了老花眼镜——这是她重视一件事儿的标志——拍拍小亮头:“收起来收起来,我还以为侬是好人,原来也是野小鬼。想骗我家的‘老盆’是不是?”

  阿娘逐客小亮之后,当天晚上就找我父母对我进行点评:“你家这个弟弟是大少爷脾气,太戆。大起来要吃亏的。”——后来的人生道路上,我果然吃过不少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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