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行。原野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常会勾起我少年时的依稀回忆。
记得小学四年级那年,母亲教我生煤球炉:先放些纸,然后放些竹片或干树枝,引燃后,再放些木柴,木柴上面再一个个放上煤球,然后用蒲扇对着炉门扇,待袅袅的白烟不见了,煤球引燃了,炉子也生成了。母亲说,生炉子站位要注意风向,不能迎风站,否则会被烟熏得眼泪水嗒嗒滴。怕我被烟熏,父亲用铅皮自制了一个烟囱,每次生炉子就套在炉口上,烟从高于我视线的烟囱冒出去,不怕被烟熏了。那时,一日三餐就靠这只煤球炉。
天山新村是五十年代初为穷人而建的楼房。每一层有一间四户人家合用厨房间。每户人家做菜的操作台很狭小。父亲会做菜,喜欢做菜,觉得狭小的操作台施展不开,于是进行了“厨房革命”。他砌了个灶台,将煤球炉和操作台合二为一。灶台台面贴的是白色瓷砖,干干净净,既能做菜,又能料理食材。为了充分利用热能,父亲在主炉旁安了一个圆筒形的热水锅。饭菜烧好后,这锅水也热了,吃完饭可用来洗脸。
我上初一那年,天山新村的居民喜笑颜开地用上了煤气。父亲又将灶台改成了纯料理台。父亲笑眯眯地说,有那么一点点像外国人的厨房间。
新中国成立前,父亲是上海电力公司老板的司机。美国老板住国际饭店,老板的妻子是美丽的西班牙人。每逢她过生日,老板总要把我全家请去国际饭店参加他夫人的生日Party。父亲是个天资聪明的人,见过他家的厨房,见过他家厨师如何做菜,渐渐地,父亲学会了做西菜,做中菜已是驾轻就熟。
我们年少时最馋的是父亲在星期日做的盖浇饭。蓝边瓷盆里盖上一碗白花花的米饭,然后浇上一勺绿豌豆花菜胡萝卜丁等混合蔬菜,蔬菜上再放一个切成4瓣的白煮鸡蛋。色香味真是诱人。那时牛腩很便宜,父亲做的咖喱牛腩胡萝卜土豆盖浇饭是我的最爱,一盆盖浇饭吃完了总想求父亲再给添点。吃完,我还喜欢把留在盆底的黄澄澄的咖喱舔干净。夏天,父亲还会为我们加一道自制的冷食甜品,用琼脂做的果冻状的薄荷“田丽糕”(沪语)。
父亲直到退休,要去北京照顾孙女了,才教了我几招做菜的基本功:切菜手指要弯曲;放盐一次不能放得太多;炒青菜要旺火快炒,锅盖不能盖两次,这样炒出来的青菜才能保持绿油油的。
那时我读大学三年级,正在家写论文。邻居婶婶看我做菜笨拙的样子,就说:这样吧,我来给你做菜,你在我做菜时,给我们念解放日报上的连载小说《蛙女》。如此这般,我做菜本领还是没有学会。
自结婚后,夫人主厨,我负责饭后清洗锅碗瓢盆。有一年夏天,夫人从满是油烟气的厨房间出来,汗流浃背认真地对我“约法三章”:60岁后,我们换位,你做菜,我洗碗。
“大限”过了几年,我正发愁不擅做菜。从北京回上海的中学同学请我吃饭。这顿饭很特殊,实际上她是要让我体验来自德国的“厨房革命”。
厨师用的锅像个小机器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美善品”。它内置芯片,能自动称重、混合、切碎、揉面、调和、烹饪。芯片中有汤品类、海鲜类、禽肉类、主食类、饮料类一千多种食谱。食谱是按做菜最精确标准研发编制的。完全把美味料理各道程序简单化、科技化、数字化了。
厨师很快将我们引领进了“美善品”新奇的烹饪世界。厨师手触屏幕间,淡紫色的柠檬葡萄汁,黄灿灿的南瓜蘑菇榛子浓汤,松软的核桃面包,咖喱牛腩土豆……一道道美味可口的菜肴很快呈递到我们面前。味道绝对纯正!更值得称赞的是,整个烹饪过程没有泄漏出一点点油烟。这简直是一场绿色厨房革命!
回家后,我对夫人说,我们可以换位了。我将给你烹饪出厨师级的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