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如诗,居民新村在诗样的意境中归于宁静。
这是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路灯下花树影舞婆娑,月色里花径银光如泻,夜色中有淡淡的清芬送来,是梨花、海棠花还是别的什么春花?远不若初夏白兰花抑或中秋桂花香味浓郁,这才是春夜应有的香味,太过浓烈会把人熏酥软了,便只想在芳香中沉醉、醉酒般晕呼呼汆进梦乡。眺望窗外,间隔有距的居民楼一扇扇窗户里透出的光泽淡淡的、溶溶的,因窗帘的质地和颜色而异,与路灯、月色和夜的清芬相协调。我要说,春夜一扇扇窗户里透出的淡淡光泽才是人间真正的和谐呢。
我喜欢这样和谐的春夜,最爱在这样的氛围和气息里读书写作,——读书、能在书中读出些书外的意趣;写作、能在笔下流出点心底的真情。真是自然界的春宵呀,然则春宵一刻值千金,因人而异,各人有各人的体味。或许正酣然“方城”或饭局的朋友值此春宵兴致也特别的流畅,对他们来说,“一刻值千金”不定倒是名副其实的呢。
我只顾深深地沉浸在我的情感世界……
遥遥的,有一缕笛声随着春夜的轻风飘进了我的窗子,叩响了我的心弦,悠远而缥渺,和春夜新村里的情调竟是那样的吻合,尤水乳交融。我释卷侧耳细听,觉得这笛声异于往常,虽悠远缥缈,却有着无法形容的人生况味,类似瞎子阿炳的随心曲,如一只无形的手在敲打着我的心扉,——是谁在如许美妙的春夜一笛横吹,抒寄着难以言表的心声呢?
正疑惑间,笛声渐渐接近了,很圆熟老练,气韵悠长,虽吹的是不知名的曲儿,却直透人心,那声韵竟然把一扇扇的窗户给敲开了。我也忍不住打开了窗户,但见临近大楼的窗户皆次第打开,每扇窗户的灯光把一个个探首窗外的人剪影得分明,无疑,人们都想看看这悠长的笛声源自何方何人。众目聚焦处,路灯下新村的便道上一男一女突兀清晰。男女皆上了年纪,穿得朴素清爽,男的是个残疾人,有他膈肢窝支着的拐杖为凭,女的推着一辆板车,男的吹着笛子,女的正收罗着一路乞讨来的废旧物品,我看清,车上的废旧物品以旧书旧报纸为主,也有旧的家电之类,乃知吹笛乞讨主要是讨要旧货废品,并非直接索要钱财。正思索时,有人从窗口“卟卟”扔出了一捆捆的旧书旧报,我也正好有两捆准备卖给废品收购站的旧报纸,就毫不犹豫从窗口扔出,扔到了楼下的便道旁。那女子及时把我们扔下的东西一一收罗到板车上。这当儿,男子将笛子吹奏得更加卖力,似一声声向扔出废旧物品的居民们致谢呢。我感动着,频频向这位奏笛的残疾朋友行注目礼,这等吹笛行乞且只收废旧物品的景象我头回遇到,比之在车站码头时常见到的可怜巴巴跪地磕头的行乞不知要高出多少,非别,就因为其保持了做人的尊严!
一男一女徐徐离去了,路灯下的一双影子慢慢消逝,笛声也渐渐远去了,却仍在我心头缭绕着,不绝如缕。我向着窗外一个深深的呼吸,再次感受到这个春夜格外的和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