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走近天目中路80号北站铁路局大楼,是六十年代从蚌埠分到上海,每天乘火车去南翔上下班。发现它与其它大楼不大一样。没有复杂的线条和花饰,色彩也不强烈。而是方方正正,简简单单,灰不溜秋。彼时年轻没敢多问。
后来机务段组织去国际饭店旁边的大光明电影院看《战上海》,让我知道了1949年溃败的国民党军队占据北站,凭借厚重钢筋水泥的路局大楼负隅顽抗。火车头载着解放军,穿过苏州河铁桥,解放了全上海。听师傅说,电影中火车头是美国KD-7蒸汽机;那个戴鸭舌帽的司机是常州人;路局大楼墙壁上弹痕累累。
改革开放后,我调到路局上班。办公变得拥挤了,连走道乒乓台上也堆着一摞摞,待分捡、装订发往华东五省一市的局文,公函。我上过6楼、8楼,也下过4楼、3楼,终于轮到朝南间靠窗。有时眼疲,站起来想远眺放松一下,可看到尽是高耸的塔吊。听局里老人说,上世纪五十年代路局大楼是北站地区最高建筑,可以望见外滩和平饭店的尖顶。有时手酸,想出去活络筋骨,可窗外的爬山虎仿佛感知了春天的气息,正一层层泛出渐绿。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史志办”呆了半年,有机会知道最初的路局大楼。大楼建成的第二年,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北站成为日军进攻主要目标。飞机大炮狂轰滥炸,路局大楼受损严重,东墙被炮弹击中起火燃烧,房间办公设施焚毁殆尽。后来大楼被日本海军陆战队租界部队强行占用,直到日本投降后,残破的大楼才回归铁路局。
进入新世纪不久我退了,慢慢淡忘了北站路局大楼。岂料一次偶然的机遇,让我又关注起路局大楼。有资料说,三十年代初,原在老靶子(今武进路)办公的京沪、京杭甬铁路局,决定在北火车站东侧建造一个新办公大楼。占地1250平方米,建筑面积8500平方米。聘请设计过上海市政新厦、上海市图书馆、上海市博物馆和上海体育场,著名建筑师董大酉来设计。董留学美国,获建筑硕士,在业内有“中国固有建筑风格的保守派”之称,但他在设计路局大楼方案时,却一改常态,转变思路,竭力摆脱中国传统建筑的束缚,追求简洁实用的现代主义新建筑的理念和手法。大楼由3个几何状方形匣子组合而成,中间单元为8层,两侧各为6层,立面没有任何装饰,更显端庄和雄伟。这也是董大酉37岁时,奉献给上海一份现代主义新建筑的经典作品,并对后世产生影响。解放后,路局大楼几经修复,后又加高二层,现编为上海铁路局一号楼。
前些日子我去铁路局,刚进大楼一种特殊又熟稔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没有直接上电梯,而是在门厅转了转,两侧的电报间收发室被拆掉,恢复昔日门厅大理石的花雕护栏,显得宽畅大气;走廊上多了几张蒸汽火车和北站的老照片,让人感到年代的久远。虽然没有找到我熟悉的人,遇到的人一个也不认识,有点失落感,但“读懂”了一个历史建筑所带来的满足感,还是让我兴奋不已。
十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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