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秀？富丽堂皇地秀出美丽？是的，对富丽秀尽可以望文生义。美少女们身着羽毛和水晶装饰的华丽服装，舞步新潮，队列整齐，她们代表了二十世纪第一个三十年百老汇的盛况。音乐剧《富丽秀》故事发生在破败的、即将被拆了盖写字楼的剧院，往日的奢华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零星的观众席座椅、胡乱堆放的景片和道具箱，颓垣断壁狼藉一片。逐一登场的也不是明媚的年轻女孩们，而是早已告别舞台、人到中年甚至垂垂老矣的“前富丽秀女郎”。难道要开启时光机？剧院重返辉煌，她们也梦幻般地回到熠熠生辉、万千宠爱的少女时代？然后由年轻演员扮演年轻的她们展开浪漫的罗曼史？休想，她们可不是全剧的“引子”，她们就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年轻时，她们也许曾经无数次站在旋转楼梯上表演，但此刻已经不年轻的她们，让年轻女孩儿们黯然失色了！她们不仅是整齐划一的秀场女郎，更是每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青春时的脸庞、上扬的嘴角和满腹的心事说到底还是相似的，每一条皱纹的来历却都不一样！

　　全剧在奇妙的套层结构中展开，当下的和从前的、红颜已逝的和娇艳绽放的，同台表演。看，小老太太和小老头撑开雨伞跳起调皮的舞步，他们离开亮丽的富丽秀舞台后做了舞蹈学校的教师；他们的身旁，一对年轻的舞者撑着同样的伞跳着同样的舞，同台并置的是他们的学生？还是曾经的他们？听，中年的黑人歌者唱起了当年最受欢迎的一支歌，所有已届中年的女郎们都加入进来，舞步一致，节奏鲜明；瞬间，年轻的富丽秀女郎们取代了她们，占据舞台，最后大家一起唱、一起跳，交替上台的是人生的不同阶段，不变的女人的心绪。在形成感情纠葛的四个人之间，年轻时代的各自始终如影随形，他们在场，就像每个人的今天都携带和重叠着过往，然而，年轻的他们、年轻的自己，即便在场又能做出什么改变呢？什么都不能。交错中，年轻的一组是点缀、是陪衬，是“过来人”的镜像。和主角们同台，年轻演员们甚至显得非常单薄，单薄的也许不是他们的演技，而是年轻本身。

　　《富丽秀》不是“鸡汤”，既不允诺青春一定有美好的前景，也不慰藉陷入中年危机的男男女女们能够在旧情重温中得到补偿，同台的并置、交替或交错像一把双刃剑，捅破了年轻自以为拥有的无限希望，也揭穿了中年的奋斗成功的假象。它不像《我和春天有个约会》那样讲述舞女们的感情遭遇赢得台下唏嘘，也不像《歌舞线上》那样直接展现面试演员们的经历和才艺，“富丽秀”不过是其借用的形式和载体，是其表现人物内心时用到的手段，其核心是中年人的婚姻和自我认同危机。相形之下，舞台上的“年轻”真的是“轻”的，没有分量，也缺乏魅力。

　　英国国家剧院2017年复排的这场《富丽秀》得到了劳伦斯·奥利弗戏剧奖的十项提名，在今年四月的颁奖礼上荣获最佳音乐剧复排奖和最佳服装奖，并将在2019年再度回归舞台。“新”哪里是凭空而来的呢？旧的存在催生了新。而时光也不必倒流，就像在《富丽秀》的舞台上，轻飘飘的年轻时代反而是旧的，结结实实的中年人生才是新的！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