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就要过去了,拙文以解析专栏名“梦笔寻踪”四字为今年收尾之作。
梦(夢瞢)的甲文(图一)是一人躺在榻(爿,片状)上睡觉,眼前有朦胧幻象,目上眉毛的两三折画兼为示意。一款有“宀”的正体梦源自小篆,在屋内才能睡安稳觉。人被冖(布巾帽)及夕(月亮)取代,冖蒙覆了目与月,倒也有趣韵。在旧时二十多款正体梦字中,林夕梦是唯一和眼目无关的形款,梦意亦无了。
笔(筆)的初文是聿。甲文聿(图二)呈右手(又)握“笔”(杆下端捆扎兽毛)书写形状。金文承续甲文字形。《说文》:“聿,所以书也。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燕谓之弗。”聿,书写的工具。楚国称作为聿;吴国称作不律;燕国称作弗。《说文》还识定小篆聿字最下的横画“一”是聿字声旁。秦以后用竹枝制笔,聿加竹头成筆,简化字竹毛组合为笔,倒也明晰。
着重谈寻字。甲文寻(图三)描绘了一人张开两臂丈量平展席子长度的境况。《说文解字》:“度人之两臂为寻八尺也。”每人张开两臂的长度等于自己的身高,一寻是普通的身高。古代尺短八尺为寻,双寻丈六为常。《国语·周语下》: “夫目之能察也,不过步武尺寸之间;其察色也,不过墨丈寻常之间。”韦昭注:“五尺为墨,倍墨为丈,八尺为寻,倍寻为常。” 《韩非子·扬权》:“故上失扶寸,下得寻常。”扶寸远短于寻常,意指失去少得到多。
秦汉(含秦汉)以前,室内并无桌椅之类的高脚家具,只有矮小的几案一类家具。古人谈话、写作、进食等都席地而坐,席即指地上铺设的席子。顺语,梦字中爿是商代睡席榻,日本至今还称榻榻米,相关字词典普遍解释为床是不精准的。有一款甲文寻,席子用“丨”代替(图四)。秦代的小篆“寻”(图五)可窥探出,是时丈量已细化,“寻”的对象也不单指席子了,故寻中丨演绎为表示测量器具的“工”(工尺),加彡表示席子数量,加口表示喃喃自语“寻常”数字,“彐”形是手,掌下短横示意的寸又指尺寸。寻常是常用的长度,汉魏以降,寻常遂引申出平常、普通、经常等义。我识定,人在一摞席子前伸双臂估量长短,挑选尺寸合适的席子,故“寻”从表示寻常尺寸、平常事物字义外又诞生了寻觅、寻找、搜寻的新义。
踪(蹤)是后造字,秦小篆并无。汉代隶书与起源汉末的正楷有了足配從的蹤,從则由道路的 “彳”、双人从和脚(止)构成,蹤的追踪、跟踪字义不言而喻。山西龙兴寺唐代碧落碑中有足從配的篆体蹤,但足上的“口”成有嘴角的口形了(今人写篆更是常写错)。足是膝盖(口)与脚(止)的复合,“口”无“嘴角”,清邓石如写出了规范篆体蹤(图六)。正体踪字旧时有二十多款异形,如今使用的简化“踪”是其中一款,纯粹为形声字。其实异体踪有足从配的“足从”非常妥帖,两人缀行,一人跟踪一人,四笔“从”又作声部。
2011年9月下旬我看到热门电影特写镜头中的用字错误,曾在本报发表评论,颇有反响。于是2012年元月《梦笔寻踪》汉字学专栏开设,四周一期,揆初介绍博大精深的中华汉字。乾乾翼翼,辛勤耕耘,转眼竟已整整写了七年。现忙着给每篇文论补充刻治对应的篆刻作品,增强正文可读性,争取早日结集付梓出版,感恩回馈海内外关注拙专栏的广大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