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近三年,妈妈只身来到北京陪我一起打拼。起初我们娘儿俩租了一套一居室,我只负责工作,她负责为我打理一切家庭事务。
几年以后,我们在我单位附近买了一套三居室。妈妈特别上心,从贵阳请来工人装修,风格和她自己家如出一辙。
妈妈喜欢我的“圈子”。有朋友来家里做客时,她不但给我们做饭泡茶,还热情地和年轻人聊天。我的每一次演出,她几乎都在现场,有她坐在台下,我心里踏实。
那时候,还没有“粉丝”一说,妈妈就是我的粉丝,“成功”是我们俩共同的奋斗目标。
妈妈那一代人,经历过“文革”,荒废过青春,自然将所有理想都寄托在儿女身上,这辈子甘愿为孩子而活。而我,也自然而然认为,自己的努力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我甚至对她说:“要是我嫁人,带着你一块儿嫁!”
因为我们母女俩感情非常好,所以,虽然妈妈不同意“萝卜头”借住,还是邀请他来家里吃饭。第二天下午,“萝卜头”真来了,带了一瓶红酒作礼物。妈妈做了满满一桌菜,“萝卜头”吃得挺香。
那天,“萝卜头”坐在绿白相间的大沙发中间,看着电视里播放的VCD。看着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惊讶。他毫不客气地说:“那不是你,我根本听不出你最好的声音,就像昨天我们音乐即兴时那种声音!”
更受不了的是,他居然对我做了一个夸张的“嫌恶”表情,说:“好恶心!”
这话让我妈气得跳了起来!
“你知道我女儿多成功多有名吗?!”
“可是,那真的不是你!”
说实话,我只对他过于直接的表达方式略感意外,他的话本身,并不让我惊奇或生气,甚至有几分认同。
他一针见血地说出了我心底最深的疑虑。别说他,就连我自己,如果不看画面只听声音,都不知道电视里唱歌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记得有一次参加文化部举办的春节晚会,和几个女歌手一起提前录制雪村写的一首歌。在录音棚里,我非常认真,却被录音师一句话彻底打败了:“反正都是装在筐里的,认真个啥?”
我回到家里,哭啊哭,又很伤自尊,又承认人家说得没错。后来,我拒绝了那次演出。
正式录像的时候,另一个女歌手上场,跟着我的声音对口型,毫无破绽。反正也不是真唱,换张脸有什么关系?我一没背景二没靠山,技巧和长相也不比谁强,只是大筐里众多歌手中的一个罢了。“我”在哪里?这个问题,由来已久。
摘自龚琳娜著《自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