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记者 曹刚　文　张龙　摄

　　不敢独行，货船抱团出航

　　20日早上7时许，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关累港，天刚蒙蒙亮，“宝寿号”整装待发。大蒜、洋葱、服装、日用百货等150吨货物，早在前一天傍晚就已装船完毕。

　　6名船员全部到齐，利用开航前难得的空闲时光，惬意地聊着天。船长杜光友年过半百，和炊事员李朝会两口子来自云南昭通；37岁的轮机员李开权是四川自贡人；48岁的轮机员唐文坤和水手徐成芬也是夫妻俩，来自贵州遵义；大副付学波最年轻，刚满20岁，老家在云南曲靖。4个家庭来自4个城市，云贵川地区方言接近，交流并无障碍。

　　“要是以前，我们昨天就出发了。”杜光友说，“10·5”中国船员遇害惨案发生前，货船通常只要装完货就可独自起航，但如今，即便12月10日已顺利复航，船员们也不再敢单独行动。所以，“宝寿号”“宝寿9号”选择在关累港多留一天，等“宝寿8号”装完货，一起抱团出航。

　　护航船暂时不能全覆盖

　　上午11时20分，“宝寿号”领头，3艘货船陆续驶离关累港，复航泰国归来后，再次出发。

　　就在十天前，湄公河水域复航，中老缅泰联合巡逻执法队首航，护送中国货船安全抵泰，“宝寿号”也是排在货船之首。“那天，前有5艘护航船，后跟9艘货船。”杜光友站在船头掌舵，回忆说，“进入泰国，还有当地水警保护，四国联合执法，安全感确实大大提高。”

　　老杜话锋一转：“不可能每趟出发都有同样护航场面。”这次，就比上回冷清，“宝寿号”周围无护航船跟随。杜光友解释，复航10天来，关累港几乎天天都会发船。装货时间不同，每次仅少数几艘同行，护航船数量有限，暂时做不到全覆盖。“而且没必要，因为前面大部分航段相对安全，没有江匪骚扰，航路状况也较好。”

　　船员也等不及每次聚集10多艘船再走，“跑运输，时间就是金钱。”李开权坦言，“况且，船多了不好跑，航速会大大降低。”首航全程，“宝寿号”便多花了近一倍时间。

　　船员流失，老板高薪留人

　　下午1时，开饭。上船不到两小时，听烦了马达轰鸣，连炒菜声也变得悦耳起来。一荤一素一汤加一盆咸菜，是船上正餐的标配。李朝会的手艺颇有几分专业水准，夫唱妇随多年，她早已习惯船上的生活。

　　复航后，李朝会、杜光友夫妇是“宝寿号”仅有的两名留守者。客舱显著位置，还贴着旧的值班表，其中4名船员已流失。3人另谋职业，不愿回归，轮机员金老六遭遇最悲惨，他的妻子李燕是13名遇害船员之一。

　　缺人，使许多货船深陷窘境。“宝寿号”及时招到4名船员，“因为原来的船招不满人，就被老板调过来了。”李开权说，船员难找，导致湄公河上的货船数量大不如前。

　　问“为何留下”，回答几乎异口同声：“为生存。”四国联合执法增加安全感；收入大增则更有吸引力。李开权的每月保底工资，从1800元涨到了3600元，每月奖金提成，也涨了1000多元。如此算来，月收入从五六千元骤增到八九千元。

　　电视频道多，看的人很少

　　晚上6时50分，3艘货船选择一处宽阔平缓的水域，并排靠岸。“宝寿号”率先停靠，把缆绳紧紧拴在多块礁石上。货船无法夜航，需休整一晚。

　　航行7个半小时，只在傍晚出了一些小波折。接连与6艘老挝小货船擦肩而过，杜光友频频鸣笛，提醒对方避让。“河道窄，小船要先停下来等一会儿。”两船接近时，老杜主动熄火缓行，以免发动机卷起浪花掀翻小船。结果仍有一艘小船因靠得太近，没及时停步，不慎撞上礁石，所幸无大碍，虚惊一场。

　　马达声暂歇，货船重归宁静，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船上条件比想象中强——吃喝不愁；有太阳能热水器，能每天洗澡；柴油发电机保障冰箱、饮水机全天工作，还能为手机充电；即便停在老挝境内不知名的乱礁边，也可借助卫星接收器看几十个中国频道。“只要船停，就有电视信号。”

　　难得的晚间娱乐，船员大多甘愿放弃。只有李朝会夫妇看了半小时新闻，其他人都早早地洗洗睡了。忙碌一天后，与美梦作伴，或许是最大享受。晚上9时20分，发电机停工，江上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

　　河道宽阔时，反而更危险

　　21日早上7时30分，3艘货船再次起航。天空微明，太阳藏在阴云背后，迟迟不肯露头，给航行平添几分难度。

　　船长和大副负责驾驶，全程站在船头高处，随时应对复杂水流。水下常有暗礁，制造出微小漩涡，勾引粗心者上当。河道最窄处，不足两个船身宽，水流湍急，稍不留神就会触礁；更可怕的，却是最宽处。“水面越宽，水深越浅，一旦低于1.6米，船就可能搁浅。”杜光友介绍，湄公河在冬天进入旱季，水位本来就低，第二天会遇到多处浅滩。

　　果然，早晨航行不到半小时，两名轮机员便身穿救生衣，走到船头，各拿3米多长竹竿，每隔几秒钟往河底探一次，反复竖起大拇指，以示安全。此次航行平安无事，亏得船员未雨绸缪。“载重250吨，只装150吨货物，就是担心吃水太深，容易搁浅。”杜光友说。

　　一旦出现突发状况，领航船会用高频对讲机通知后船，如果船间距超过对讲机辐射范围，船长还能借助新装的北斗卫星导航系统打电话或发短信。

　　这些困难，对身经百战的船员们而言，都不算什么，只要别碰上江匪。

　　别开窗，别拍照，别走动

　　上午9时35分，李朝会急匆匆走进客舱，拉紧所有窗帘，面色凝重地告诫：“到最危险的梦喜岛附近了，你们是陌生人，别开窗，别拍照，别走动，劫匪有望远镜，能看见你。”

　　平静航行突起波澜，威胁似乎无处不在，但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望出去，风景依旧。沿途，青山、绿水、乱石、密林，偶尔夹杂几个异国村寨，组合成别致美景。此时，阳光不合时宜地放肆起来，舱外的灿烂与舱内的紧张对比鲜明。

　　约20分钟后，李朝会称，危险解除。显然，惨案至今仍令一些船员心有余悸。其实，有关梦喜岛的故事，她也只是听说——常有劫匪在岸边搭草棚，开快艇武装抢劫货船。

　　6名船员都没见过劫匪的模样，跑船20多年的杜光友心态平和得多。“四国联合执法，肯定能震慑江匪，希望护航队伍越来越壮大，让我们跑船的底气更足。”

　　最后1小时航程，温馨画面频现——缅甸和老挝各一艘护航船停靠码头，随时准备出发；金三角泰国边境的金色大佛旁，挂着“欢迎中国货船光临”的横幅；中国船员遇害的歪脖小树边，湄公河水静静流淌，仿佛惨案从未发生；“中泰友谊永远美好”“清盛港欢迎中国货船”等字样接踵而至……

　　11时10分，“宝寿号”安全抵达清盛港。离它几米远的岸边，停着遇害货船“华平号”和“玉兴8号”，在默默诉说：珍惜平安。

　　（本报泰国清盛上午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