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我是知识分子
由林彪任校长、后来又兼政委的红军大学,编成三个科,第一科主要训练师团以上干部,他们是:陈光(第一科科长)、罗荣桓(第一科政委)、谭政、彭雪枫、罗保连、周建屏、杨成武、刘亚楼、张爱萍、王平、苏振华、陈士榘、赵尔陆、杨立三、谭冠三、莫文骅、郭述申、耿飚、张纯清、贺晋年、符竹庭、刘惠农、宋裕和、彭加伦、边章五、张树才。张经武、杜理卿、吴富善、肖文玖、童小鹏、贾力夫、邓富连(邓飞)、张达志、刘震、林彪、黄永胜,还有朝鲜同志武亭、越南同志洪水,共40人,平均年龄27岁,人均身上3处伤疤——且不说这些大名后来如何如雷贯耳,就凭人均3处伤疤,就能明白这是古今中外绝无仅有的一所大学。
1954年,刘震、韩先楚和许多当年延安窑洞大学的同学,步入南京军事学院战役系学习深造,却已是马后炮了,难以让我们求证战争年代所向披靡的军事技艺从何而来。而且,即便是这种严格、正规的学习环境,也未能褪去许多人在识文抓字上的大老粗本色。
不知道刘震可曾出过什么笑话,韩先楚管“瀑布”叫“暴布”,“擅自处理”叫“檀自处理”,“提高效率”叫“提高效率(shuài)”。“文化大革命”前换个秘书江如芳,他称之江如“芬”。战争年代文化高的不多,纠正的时候就少,和平时期就不同了。见大家都笑,他就知道又当了“白字先生”,就问又是什么字弄错了,快告诉我呀,也跟着笑。
威远堡战斗前看地图,他指着“郜家店”的“郜”,问这个字念什么。身边的参谋、科长,大都高小毕业,有的还是中学生,瞅一阵,又研究一阵,没一个认识。他有些不解:我是个大老粗,你们可都是秀才呀?那地图上不认识的字太多了,却从不影响他排兵布阵,有时一眼就能窥透要害。战前的方案之争,决定两个方案同时上报。只读过一年书的纵队司令员亲自动笔,咬出一脑门子汗,拿去机要室一看,字写得扒扒拉拉不说,简
直就是白字、错字连篇,有些字不会写,画的都是圈圈。一封天书似的电报,却是严谨、简练,没一句废话,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那是身边那些喝了多少墨水的人,都写不出来的。“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本书许多名将似乎体会不到陆游诗句的浪漫,也绝少长篇大套的理论色彩,却出手就能置对手于死命。
俄罗斯军事理论家约米尼,近一个世纪前就说过:“假使让我考选将才的话,对于能够把敌人行动判断得清清楚楚的人,我会把他列入第一名,而对于深通战略理论的人,却还要摆在次一等——因为这种理论讲起来固然头头是道,而实际运用起来确实非常困难的。”能读懂战争这本大书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一个红安县出了200多个将军,为什么?穷,穷则思变,要革命,要造反。可那时哪儿不穷,为何红安独领风骚?这就是知识分子独特的也是巨大的作用了。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红安人董必武,1920年在武昌创办私立武汉中学,红安先后有30多人入该校读书,其中许多人加入共产党,回乡宣传马列主义。于是,才有“小小黄安,人人好汉。铜锣一响,四十八万。男将打仗,女将送饭”。
“文化大革命”开始,韩先楚忧心忡忡。中国革命和建设都离不开知识分子,可从当年红军“肃反”开始,我们为什么总是看知识分子不顺眼,拿知识分子开刀呢?他在办公室转着转着,突然停住:你们说,我是不是知识分子?秘书夏承祖和江如“芬”,看看韩先楚,又转而互相对视着,愣住了。知识分子应是具有较高科学文化知识又从事脑力劳动的人。司令员肯定是个脑力劳动者,可那另一半呢?他有领导能力、水平,战争年代打了那么多好仗,一些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或是把兵书背得滚瓜烂熟的人,都不如他。国民党那些从著名学府、军校毕业的将军,更是成了他的手下败将。从这上讲,到底是谁更有知识呢?可从传统和现代的标准讲,这“知识分子”的标准,不都是以相当的学历来界定的吗?那么,你这个只读过一年书,“芬”、“芳”不分的大老粗,又怎么能算作知识分子呢?两个秘书认定司令员的问题有道理,可问题来得太突兀,一时间就难以作答。韩先楚站在那里,望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道:我是知识分子。声音不高,却是坚定、自信,甚至还挺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