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白纪年同志,你是老陕西,又当过农委主任,你说说看,咱们陕西的农业如何发展?”听到省委第一书记点名发问,一贯性情开朗、好开玩笑的省委常委、革委会副主任白纪年,此刻却严肃得有些过分。头脑敏捷的他,脑筋迅速地转动着,感到十分为难,这一讲真话,就要牵扯到以往的决策和别的领导人的工作。对对错错的,难免是是非非。于是他声音显得有些不大自然地说:
“好我的马书记,你老人家这不是考秀才嘛,我其实一直是搞青年团工作的,那年到农委不久,就遇见了‘文化大革命’,刚赶上被人家揪出来,打得鼻青脸肿,还没顾上熟悉情况,就进了牛棚。我看这个问题还是朱平、刘云岳和何金铭几位最有发言权。”
马文瑞听得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勉强笑了笑。他虽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却很能理解周围同志的幽默和风趣。再说对于白纪年这位年轻自己近二十岁的工作雷厉风行的陕北小老乡的一口绥德腔,他听着格外亲切。眼下,见他有些为难,还硬把问题一下子推到了政策研究室朱平、刘云岳、何金铭头上,心中就有些不悦,但并不真正恼怒。他故意拉下脸说:“好啊,你白纪年啥时候也学会踢皮球啦?王任重同志给我介绍情况时可是说过,省革委会的几位副主任数你工作主动,敢于负责。看来他也判断不准嘛。”
白纪年一听急了,赶忙改口说:“好马书记哩,你老人家可不敢冤枉好人,我是怕说不全面,那好,我就先说,说得不对或是不全,两位主任大秀才准备补充完善。”
马文瑞严肃地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老实巴交的朱平,和坐在白纪年两旁,像师爷一样都戴了高度近视眼镜,态度却显得安详自若的两位研究室副主任,说:“好吧,你尽管说,言者无罪么。”
“好,那就开门见山啦。马书记,这你知道,建国30年来,陕西的农业虽有一定的发
展,但是由于‘左’的农业指导思想的影响,农业和工业的比例严重失调,农业内部各产业结构的比例也严重失调,农业发展远远不能适应工业发展和人民生活改善的需要。”
白纪年说着,略微停顿一下,慎重地翻开面前的小本子,照着本子继续说:“1978年,陕西粮食平均亩产、人均占有量,都低于全国平均水平。1968年以来,有10年吃调进粮。直到马书记你老刚回来工作的1979年,全省棉花、油料和其他一些经济作物产量,都没有恢复到历史最高水平。”
白纪年说着又停下来。马文瑞说:“接着讲嘛。”他说:“讲完了。”马文瑞心中很不爽快。知道他是说了一半、留了一半。但也不再好说什么。“你们几位主任有补充的吗?”几个人都摆摆手说纪年同志讲得很概括、很全面。
马文瑞说:“这样吧,上次我已经给你们布置过了。你们也分头到各地做了初步的调研,你们最近好好组织人再深入系统调研一番,还是那些意思,把现状吃透,问题弄清,要找出问题的症结,有重点地拿出规划和措施。整个调研要和相关部门结合起来,具体由纪年同志负责。”
三个人,包括白纪年都很内行地认真地在小本子上记着。这已经成了“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在主要领导面前,少说话、多记录,特别是要少提意见和主张。
马文瑞初来乍到,对这种规矩还很不习惯。他真心地希望大家多提意见和建议,多出主意、多争论、畅所欲言。可看来一时还很难达到。他便也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于是他望着大家,用尽量缓和的语气说:“纪年、朱平,你们都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建国几十年了,老百姓还饿肚子,还有人沿街乞讨,我们的确讲不过去呀!首先让大伙有饭吃,有衣穿,这是我们开始闹革命时的口号,今天看来还得再喊这个口号,这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很现实也很严峻的问题。一方面是农业落后、粮食产量低,我们手中无粮缺钱;另一方面2800万人口,其中80%是农民,要吃要穿。我就想,咱们陕西一年之内,连农民的吃饭穿衣问题解决不好,不要说给中央没法交代,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父老乡亲?”
马文瑞在许多场合,都讲过这个观点。这是他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