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长笛演奏家格拉夫(Peter Lukas Graf)音乐会,让我想到品茶。听说有一种鉴别茶叶品质的方法:在最糟糕的条件下泡茶,如果依旧令人满意,那就真是好茶叶了。
那天去买票,发现仅剩高端价格。正为难时,恰好有一张50元的退票,我就拿下了。位置在一楼最后一排偏右,基本是差到底了。可正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品到“一杯好茶”。
格拉夫上半场独奏长笛,下半场指挥乐队。83岁的老翁啊,真能单凭一支长笛就压住全场吗?须知长笛的音量与力度变化与钢琴不可同日而语,演奏者的功力如何,在最后一排听就更能见分晓。当晚长笛的声音一出来,我确实被震撼了。
第一首巴赫的《第三号长笛与通奏低音奏鸣曲》,格拉夫的声音淳朴而又节制,如同拿去一切花饰的人声之美。但正是这样的节制用声,却又能清晰、坚定地传到最后一排。演奏家丝毫没有年迈迟暮的拖沓,而是生动表现出音乐中那种舞曲风格的律动;气息流畅,尤其在快板乐章的欢乐顿挫中,格拉夫的细节把握精当、富有韵味,展现出宝刀不老的控制力。而在深刻的慢乐章(第三乐章“西西里舞曲”),他的演奏揭示出纯正的品位:不浪漫,更不沉溺。虽不是本真演奏,却在追寻最为真实、到位的“语法”,音乐表现的功力在此登峰造极。
第二首是日本作曲家福岛和夫的独奏作品《梅》,很容易接受的现代音乐。很难说我是否喜欢那种凄惶的情调,但作品颇有古风,而无故弄玄虚之感。音乐多有奇特的节奏与力度变化,格拉夫则是应付自如,与巴赫的音乐相比,还更多了几分展技的色彩。
最后一首是赖内克的《长笛与钢琴奏鸣曲“水妖”》,典型的浪漫派音乐。格拉夫的笛声比他演奏巴赫时多出一份丰腴,也更加温暖;连音线条的处理表明大师是杰出的浪漫派作品演奏者,音乐效果充满诗意,又始终那样得体。杰出的演奏家通常在“起奏”的瞬间就能吸引听者,在这首奏鸣曲中,每一乐章的起奏都非常迷人。尤其是后两个乐章,通篇都是优美旋律与神秘的乐段参差出现,格拉夫唇间的对比效果极有品位,丝毫没有失之过火。终曲有一段长长的阴郁不安的乐段,演奏家表现出大手笔的控制力,直到如歌的旋律重现时,长笛的声音温馨恍如梦境。看来,“水妖”的标题仅是提供了某种童话世界的想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