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淘气了,哗啦哗啦边跑边闹,窗前的尤加利树感到浑身痛快,也跟着一阵摇头扭腰,把亮晶晶的水珠甩得到处乱滚。
“挂号信!”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
“着火啦?你是消防大队的?”这新来的小邮差,性子很急,无论晴雨,只要是他送挂号信,一定让人神经紧张地冲了出来。
“怕你没听到啊!”小邮差露出森森白牙傻笑。雨衣滴滴答答,脸上全是雨,粗浓的眉毛上还盛着两粒小水滴。伸出右手,掀开摩托车后座长形信篮上覆着的黑色塑胶防水布,从空隙中抽出邮件;左手执一只夹上透明塑胶的签字板,两眼一转,示意我用圆珠笔在指定的格子纸上签名。
“下雨天送信很辛苦喔!”他点头。憨笑。
“老师!挂号信。”好久不见性急的小邮差了,换了一位圆嘟嘟,满脸福气的阿伯。
“您怎么知道我是老师?”
“信封上写着的。”和小邮差一样,老邮差也笑容可掬。我一看,寄来的是稿费,更觉得他是个喜气洋洋的财神爷了。
春日晴和的早晨,一条长巷沉默地像个影子,除了行人步履擦擦,偶有机车过境。如果听到摩托车扑扑,一家隔一家规律地停顿,八成就是邮差先生大驾光临了。
中学开始,“绿衣人”就成为我家的“常客”。那是一个鱼雁往返的时代,没有电话,更遑论手机、传真机和电子信箱,人与人之间表情达意最好的方式就是写信了。写信也是一种“爬格子练习”,寒暑假一到,就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刻。我喜欢和好朋友分享心得,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封封寄出去,又一封封密密麻麻的飞过来,几乎每隔三五天,脚踏车的煞车“吱”一声响起,就听见信箱里“咔嚓”,贴上花花绿绿漂亮邮票的信件就让人心情大好。邮差在我心目中,胜似圣诞老人。我将这些带来快乐和友情的信件一一收存,数十载寒暑,就这样匆匆擦肩而过。
去年春天,中学同学难得聚会,我特别整理出几十封“小蝌蚪”写给我的信,来个“完璧归赵”,这一惊人之举,在座者无不啧啧称奇,“小蝌蚪”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我给你的信呢?真的很想知道,十三岁的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抱歉!缺乏先见之明,没有好好保留作家手迹。”
“你第一次给我寄信,信封上居然写着:‘景美小学正对面,琉公圳前有一户人家姓陈,三兄弟都考上台大,请把信交给他们家妹妹’”,外号“小蜜蜂”的陈淑真,接着对大伙儿说起这一桩我早已忘怀的往事。
大家都笑得东倒西歪,举手公认我真是个“天才”。
才不是,真正的天才是邮差。我说,谁不知道台湾邮政服务是有名的好,邮差们“死信活救”的例子更不知凡几,翻山越岭“为信走天涯”的精神,更是敬业乐群的最高典范。老同学们莫不点头称是。
有一日在家,门铃又响,开门一看,邮差先生正在对门送信,我迎向前去打招呼,还没问好,砰的一声,大门就被风一吹,关上了!
望着紧闭的门,第一个跑出来的念头就是:“梯子!梯子!爬上围墙,跳进院子!”左顾右盼的,高个儿邮差似猜出我的难题,不慌不忙一笑:“用不着梯子,看我的!”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起跑,两脚一蹬,双手一撑,就翻上了墙头,随即往下一跳,喀,门开了。
目瞪口呆的站在路中间,看着“长腿叔叔”跨上摩托车没事儿的扬长而去。我说,咱台湾的邮差,真的名不虚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