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一词:大江东去。然而,滔滔长江在抵达安徽境内,游走在它的中下游平原时,却在和县一带突然改变流向,从自西向东,骤然北拐。江面也因之陡然收窄,挟带的泥沙訇然碰壁,转身之际来不及跟上急流的脚步,只好一层一层滞留下来,在枪柄似的弯道处,身不由己地堆成了一座江心洲,名曰陈桥洲,与江左江右天门般兀立的双峰——西梁山和东梁山,组成了一幅品字形画面,镇流抑波,梳笼着滚滚江水大尺度转身,蹒跚北去。
公元725年,李白侠游天下,舟行至此,但见满目奇崛,不由其诗兴大发:“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比李白来得更早的是王羲之。公元347年,书圣应邀考究吴楚长岸古战场,因为爱煞面前的一江碧水,竟然不顾体统,脱去靴袜,躬身洗脚,随后趁兴写下“振衣濯足”四个大字。友人惜此珍墨,即命工匠将其刻上了西梁山的矶头崖。
遗憾的是,今天的人们虽然还能看到转头的大江,却再也见不到可供李白浩叹,可任书圣濯足的“碧水”了,满江惟余一片沧黄。
沧黄间,可知有多少历史的悲壮,已然沉积江中;有多少岁月的歌泣,正在呜咽流散。仲春时节,为探访64年前这里曾发生的一场战事,我们从上海来到此间。
由于江面狭窄,天门一带自古便被倚为渡口,涉越天堑相对便捷。也因此,1949年正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国民党,除了在长江南岸陈兵70余万,以防解放军南渡外,还在北岸设置了17个重点防御区,称为“江北桥头堡”,西梁山古渡,即为其一。
1949年4月9日,作为渡江战役的揭幕战,西梁山之战首先打响。然而,在陈毅、粟裕等三野首长的锦囊中,首战却属“佯攻”,兼有试探和迷惑的双重玄机,真正的主渡点其实并不在这里。但国民党军哪里解得此中奥秘,只能尽遣主力,全力抗衡,陆海空三军齐上阵,摆出泼命一搏的架势。整整五天四夜,我三野30军90师以“真打”的气概直扑西梁山,不惜以滚烫的热血染红皖东大地,最终“四攻未克”,主动撤离战场,超过1500名将士在此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稍后,4月20日,我三野27军在芜湖荻港突破天堑,首渡告捷。此后大军势如破竹,克南京,战上海,横扫江南全境,直至解放全中国。
正值菜花灿金的季节,我们踏上了西梁山蜿蜒的山道。此山不高,海拔仅88米,但战略位置了得,不仅为皖东平原江北沿岸唯一的制高点,扼千年古渡之咽喉,而且距南京只有86公里,一旦失守,国民党的煌煌大都立马危殆。丛林间,敌66军当年挖掘的战壕仍依稀可辨;矶头崖上,书圣王羲之留下的墨迹却已风化得很难认全了。
据和州革命烈士纪念馆专家介绍,1953年,毛泽东视察海军,原三野九兵团30军副军长、时任海军淞沪基地司令员饶守坤陪同。当军舰驶过西梁山江面时,饶司令说:“渡江战役中,我30军在这里牺牲了不少的同志呀。”毛泽东在甲板上举起望远镜,久久注视着那座被烈士鲜血染红的兀立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