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发生了医生们最为担心的咳血

　　汪泉睁开眼睛，很陌生地看了看我，仿佛不认识似的，然后便吭吭咳嗽起来。考虑到汪泉身体极度虚弱，曹医生将她安排在8楼4号特需病房。从层流室到病房，要慢慢推过长长的走廊，汪泉在车上始终没有出声，直到我和环妹把她从推床移放到床上时，不小心碰了一下她右臂，汪泉突然全身痉挛一下，哇的一声哭叫起来，声音之大，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连忙从地上捡起睡帽给她戴上，发现她光秃秃头顶的正中心，有块规整的圆形疤痕，大小如同一颗外套扣子。我问护士这伤疤是怎么回事？护士说不知道，可能在舱内昏迷时在床头上碰的。等我和环妹好不容易将汪泉安顿好，要坐下歇息，发现刚铺好的床单上洇出来一大片湿。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汪泉小便失禁了。

　　等换过床单和尿不湿，护士走了，环妹回住处准备午饭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汪泉，我站在床边打量起劫后余生的女儿来。经过刚才的折腾，她大概累坏了，这会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着吸氧。我发现她变得那么瘦小干瘪，露在被子外那个畸形的浮肿的脑袋，在洁白的枕头映衬下却显得硕大无朋，看上去活像一条蝌蚪！我心里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从出舱到现在，还没开口说过一个字。反应迟钝，神情木然，颅内感染，肺部感染，软组织感染，从里到外，整个人改变得面貌全非，我反复问自己，这难道就是医生们曾付出“十分重要努力”抢救回来的女儿？

　　出舱后的开始几天，汪泉一直就这样迷迷糊糊昏睡着。只有当吴主任、曹医生和小周医生来病房查看病情时，才睁开眼睛，但仍像白痴一样一声不响躺着。也许是因为她表达上有障碍，说不了话，也许是由于丧失记忆，不认识医生。我和环妹则按照医嘱，轮流轻轻地按摩她日夜剧痛的右臂和左腿，以减轻痛苦；另外就是每隔一小时帮她翻动一次身体，按照医生嘱咐，每次排尿后用弹簧秤计算她尿在尿不湿上的尿量，认真地记录在护士发给的医院登记纸上；还每天在规定时间对房间和卫生间进行紫外线消毒。有时在照料她服药、喂饭、喝水过程中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试着跟她说说话，想给她一点精神上的安慰和鼓励。但她听了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只是朝我们翻翻眼睛，根本没法进行交流。

　　这样的情况一直继续到第三天，傍晚时分，环妹来医院送水送晚饭，换我回去吃饭。我正要往外走，一直迷糊的汪泉突然从被子里伸出右手，举过头顶大叫了一声：“尿尿！”环妹突然一愣，惊喜地叫起来：“哈，大哥，小泉开口说话了！”我也不由得一阵狂喜。等反应过来，忙伸手到床下拿起屉盆，一把塞进被子里，但已经来不及了。尽管这天她已换过四块床单，但我和环妹却有说不出的高兴：汪泉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她出舱三天来说的第一句话，而且伸出来的又是那只剧痛的右手，说明她并未丧失知觉和表达能力！

　　此后几天，汪泉病情确实如医生们说的慢慢向好发展。生活护理员也欣喜地反映，这几天夜里汪泉要大小便时，能自己事先喊叫，说明她思维正在一点点恢复。表达方面也有改进，能说一些简单句子，整宿整宿地嚷嚷：“回家，回家！”“我要回家！”吵得护理员一刻都不能休息。

　　12月25日，正当我们满心欢喜为她继续向好发展高兴时，她的病情急转直下，发生了医生们最为担心的——咳血！

　　事情发生在吃午饭的时候。开始一切都很正常。我喂一口，她张嘴吃上一口，等充分咀嚼吞咽下去后，再接着喂第二口。大概喂到一半光景，她突然呛了一下，接着便咳嗽起来。我连忙停下，想等她咳嗽停下来再喂。谁知她越咳越厉害，非但停不下，还开始呕吐，我慌忙抓过几张餐巾纸接在手里。看她没有停下的意思，起身到卫生间拿了脸盆来接。汪泉一边咳一边吐，越吐越厉害，把好不容易喂下去的一点饭食全吐了出来。吐着吐着，突然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大口颜色鲜红的东西。我起先还以为是吃下去的西红柿，经辨认原来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