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我读初中时,暂住风光旖旎的江南某小镇,开门就是山青林茂的天马山。每至稻子成熟时,山林里有许多金翅雀。因为山下一望无际的稻田里有它们爱吃的稗草籽,所以一到季节它们就像候鸟似的成群结队地从远方飞来在稻田里觅食,吃饱了再结群栖身于山林。这种鸟儿体态玲珑,羽毛黄绿,叫声婉转又温驯可爱而深受养鸟人青睐。
那时,我和伙伴们都嗜好饲养金翅雀,每家至少挂有四五只鸟笼子。我最多时养过六只,它们都是从山上捕获的。为了捕鸟,我们经常逃课,有时连饭也不回家吃,整天都在山上享受捕鸟的乐趣。不过,捕鸟由不得急性子。既要具备不能伤着鸟儿的工具,又要摸透鸟儿飞翔和歇脚的习性。所用的工具极其简单,只要在竹竿顶端按十字形对称钻通上下相隔一寸左右筷子粗细的孔,上下平行插上一尺多长的木棍或竹条,再均匀地涂上事先用桐油熬的油胶后,选择金翅雀经常在阳光充足树木平缓处栖息,或松树集中有松子可食的地方,将竹竿竖起绑缚在它们习惯由高向低顺风而落的树上即大功告成。那样子就像插在树上的十字形“电视天线”。随后,将两三只鸟笼挂在树下,等笼子里的鸟儿一展歌喉,我们就躲在隐蔽处耐心观察。由于金翅雀具有群聚结伴的习性,只要听见同类的叫声,它们就循声飞来,一不小心就会落在“天线”上而被粘住。这样,一天下来我们总有收获。若是捕到色泽灰黄叫声单调的雌性鸟儿,我们就当场用浸过煤油的纱布擦净其身上的油胶后放它们重归山林。留给自己饲养观赏的都是头顶黑亮,颈部、翅膀和尾翼夹有黄绿色羽毛,音韵动听的雄鸟。即使有多余的鸟儿,我们也从不残杀当做野味,而是送给好友。实在没人送了就放归山林。
当然,我们也不会拿它们做买卖。有次我们捕到二十多只金翅雀,正准备卸下竹竿回家时,一位收鸟人要我们把鸟儿都卖给他,每只开价一毛钱。在那个年代,这的确是笔诱人的外快,但我们却毫不心动,断然拒绝,并当场擦净鸟们身上的油胶后统统放飞。望着远去的鸟儿,收鸟人连连摇头,无言可语。
这些鸟儿虽来自山野,但被关进笼子与人相处却十分乖巧,讨人欢喜。就连忙碌的母亲也经常会从野外捋些草籽回来以表关爱。它们只要吃饱喝足,不是婉转低吟,就是引吭高歌。如是几只笼子挂在一起,那相互交织、清脆悦耳的对叫声此起彼伏,简直就像鸟儿赛歌会。尤其省心的是金翅雀实在好养,它们从不挑食,除了主食稗草籽外,还吃别的草籽和昆虫,也是深受庄稼人喜爱的益鸟。
几年后我参军入伍,临走时怕家人照顾不周而不得不把陪伴我多年的两只金翅雀托付给养鸟的朋友。遗憾的是等我退役后去接鸟时,朋友愧疚地说清洗鸟笼时它们趁机飞走了。我想,它们是去找我的吧!
时隔三十多年后的秋收季节,我重回天马山,希望能捕到我喜爱的金翅雀。但失望的是连续三天下来居然不见金翅雀的踪影。于是我去请教看山的农人。他告诉我说:“金翅雀喜欢吃稻田里的稗草籽,原先的稻田都造了房子,稻田没了金翅雀也就不来了。”
果然,我登高俯瞰,映入视野的竟是一片片高楼住宅和招牌醒目的经济园区。而曾经那起伏荡漾的金色稻田和金翅雀那美丽的影子却成了心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