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上海,每到腊月年底,街上过年的气氛渐渐有了色彩,有了年味,有了欢乐。
白天,糕团店外排队者接踵摩肩,理发店中高朋满座,浑堂池水热气翻腾,小菜场里人声鼎沸,弄堂叫卖声此起彼落……傍晚,小孩子围着爆米花炉子,看炉火一闪一闪,突然,轰的一声,香气弥漫,引来小囡一阵欢呼!
我喜欢欣赏老弄堂里窗口挂出来的腊肉、青鱼、风鸡、香肠,掩映在旧气十足的老墙壁上,一幅幅朴素的石库门风俗画,引得那些馋嘴野猫们,潜伏在墙角,探头探脑地张望,冷不防跳上墙头叼走一条鱼。我想,呵呵!猫咪们也要过年呀,吃吧,吃吧!
过年前挑漳州水仙要挑选花苞多的,用小刀细细削出造型。每年小年夜,那些蓄养在扁瓷盆中的水仙花要梳妆打扮一下,父亲在每枝带叶的花梗上围贴一圈大红纸,增添过年喜洋洋的气氛。他找出一只明代大瓷瓶,往里插上几枝蜡梅、天竹、银柳,此乃清供妙品,红、黄、白诸色,配以绿叶,祥和雅逸。
父亲说这是老上海人过年的腔调。
大年夜,他又从箱子里翻出一轴谁也讲不清什么年代画着一只大公鸡的褐色破旧国画,说是老祖宗传下的“大吉图”,往墙上一挂,算是开始过年啦。正月初一上午,马路上到处是放鞭炮的红纸屑,家家商店门板紧闭,大饼油条摊上的炉子也熄火啦,路边套石膏小玩意摊、买麦芽糖摊、爆竹摊边围满了穿着新衣服的小囡…….
或问,百年前的上海人又是怎样过春节的呢?曾听国学大家陆澹安先生说,他17岁时,宣统二年(1910年)大年初一到城隍庙玩,哎呀,豫园内园、九曲桥湖心亭一带游客如云,海棠糕、排骨面、小笼包、大馄饨点心样样有,赌博的摊头到处是,吓得他赶紧躲到如意楼喫茶听弹词去了。
从前过年雪后初霁登上城楼远眺,城内屋顶一片银白,黄浦江上雾气茫茫,水天一色,帆船隐约可见,心情舒畅极了。
晚上到城里虹桥边买些花生米、蜜汁豆腐干带回家和家人过黄酒,味道交关赞!
年初三到新舞台看新编《接财神》有点讽刺社会的戏,布景不错,边吃零食边看戏,深夜一点钟回家。
年初四,到群学会玩,那里挂着“文虎”(灯谜,又称打虎),他射中了几条,奖品是铅笔、邮票、明信片。过年遇到下雨天,只好在家看小说、临帖写书法,和家人玩骰子来消磨时间。
1927年的大年初二,陆澹安还没起床,上午十点半突然二次地震,每次二三分钟,震动强烈,木板房屋咯吱作响,家里人都吓得不得了,后来总算平安无事。
晚饭后冒雨到豫园的里园茶室听评话弹词,演员是王效松、吴小舫、陈云鹏三人,香茗茶资只有二十文,太便宜啦,十点回家睡,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夹杂着爆竹劈啪声。
旧时上海人过年的欢乐,尽在人们的记忆中……
十日谈
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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