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中学的时候,总觉得外国人很聪明,发明了很多东西,可就是学中国话学汉语却很笨。
中学我是在英国人办的雷士德中学念的。这学校除了国文课中国地理课,用的都是英国课本。老师大都是中国人,但要求尽量说英语,总是yes sir,no sir,称呼老师也是Mr.Lee,Mr.Fung。我们班里教数学的老师姓张,教英文作文的老师姓周,于是一位叫Mr.Chang,一位叫Mr.Chow,按英语读法,Chang念“昌”,Chow念“抄”,就变成“昌先生”和“抄先生”了。外国人怎么会把我们的“张”和“周”变成“昌”和“抄”呢?岂不笨哉?
我当时觉得外国人学中国话笨还有一件事,就是他们把“香港”译成Hong Kong。他们是按广州话的读音译的,把“香”译成Hong,虽然不准确,我倒不怪他们,因为这个字广州音很特别,其他地方人也不一定发得准。“香”韵母的发音我在这里顺便讲一下,上海人可以用上海话的“暗”连上ng发出来,北方话可以用普通话的“儿”连ng发出来,拼拼看吧。反正外国人发不出这个音我不说他们笨,可是“港”很简单,读gong,怎么译成kong呢?go的辅音就是g,用在“港”字上不正好吗?接着我还发现他们把苏州译成Soochow,“苏州”变了“苏抄”,把广东译成Kuangtung(框通),把青岛译成Chingtao(青滔)……我再说一遍,岂不笨哉!
可是后来我弄明白了,原来外国人并不笨,他们把我们的人名地名译成这样,是因为他们采用威妥玛式注音,却又没有严格按照威妥玛式注音拼写。
威妥玛(1818-1895)是英国人,1871年曾任英国驻华公使,1883年回国,1888年起任剑桥大学教授。他以罗马字母注音,其注音方案外国人一直用来拼中国人名地名以及专名的音。可是这方案有一个特点,就是采用送气符号(’)来表示送气的声母。简言之,就是k读g,k’读k,ch读zh,ch’读ch,p读b,p’读p,t读d,t’读t,tz读z,tz’读c。
可是后来使用这个拼音方案的人竟把这送气符号省略了,这才造成“张”读成“昌”,“周”读成“抄”,“港”读成“kong”,“功夫”也变成“空夫”等等怪现象。
所以我终于认为外国人实际上并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