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读余光中的《乡愁》,鼻子是会酸的。其实,只有云山阻隔、参商已久的时候,思乡才是乡愁,而如今,邮票和船票越来越少,乘船出行已经成了豪华游,飞机和高铁一再缩短了归乡的时间,海峡、大洋也可以一越而过,望乡,早已不是愁肠百结了。
古人安土重迁,所以家乡的概念很明确,生于斯长于斯,几代甚至十几代定居的地方就是家乡。在他们看来,出去就像断梗飘萍,只有家乡才有稳定感,“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有很多人一辈子不离故土,也有人外出闯荡,但无论做官经商,即使告老也要还乡,葬也要葬在家乡。有人自己在外谋生,妻小却留在家乡,有人虽然携家带口,但家乡有祖屋、祖坟,还有不出五服的亲戚,所有的人生纽带都与家乡相连接。狐死首丘,何况人呢。
今人说起家乡,大致分两类,有的土生土长,说起家乡毫不含糊,无论春运如何吓人,起码过年都要人在家乡,而有的人则是另一番景象了。
在我成长的年月,四周的许多长辈多年在外谋生,都在新的地方成家立业,尽管他们十分明确自己的家乡,而且乡音未改,遇见同乡显得格外亲切,一口家乡话顿时可以冒了出来,饮食习惯也几十年不变,或者爱吃辣的,或是好吃甜的,但这只是一种乡情,除非家乡还有长辈在,否则难得回老家一次。家乡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为一种标识,填表的时候最能显示出归属感。
到了我们这一代,家乡成了不尴不尬的事情,算哪里呢?随父母吧,可他们的家乡在我们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位置;说自己成长的地方吧,可这里的一切习俗似乎还没有渗入血液。有人一提北京人,就问是大院的还是胡同的,大院里生长起来的孩子们,大都属于家乡模糊派,填表时总会问,填籍贯呢还是填出生地。
家乡就是故乡,一说故乡,自然是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可我们这些在城市里由小变老的男女,家只是某高楼中某层里的某个单元,而且还搬来搬去,既无土地也无行舟,说家还勉强,说乡就是自欺欺人了。有的朋友,在不同地方都买了房子,退休后三亚住几个月,成都住几个月,北京住几个月,外国住几个月,非但没有故乡,而且还四海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