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父亲是个古派人。
父亲喜欢用手帕,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西装裤的口袋里,自己手洗晾干,一包手帕纸也没见他用过。不知道我用手帕的习惯是否受他影响。回家时带两块男式手帕送他,他对深色调不是太满意,但收下的时候脸上有微微的笑意。
夜深了,头顶上突然传出轰轰的声响,我骇异地抬头。母亲无奈地解释,楼上的男孩日夜在客厅里骑一辆带马达的自行车。我问她为什么不跟大人们提醒一下,母亲说父亲不让,他的意思是好好的邻里关系,这点小事还忍得下。顿时想起自己那幢楼,楼下晒的被子被淋湿了,主人怒冲冲上来逐层拍门寻找“罪证”。在我看来与人理论是常有的事,但在父亲那里,道理跟人情比起来,显然没那么要紧。什么话可以说,说到哪一步,他自有他的准则。虽然这个时代的邻居已经不是隔壁院子里的番石榴熟了会送一篮过来的旧知,但父亲依然是守着一点古老温情的人。吃饭时谈起一个以前的熟人,我说现在坐下来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平时在饭桌上沉默寡言的父亲突然开口:“我记得他以前对你挺好的。”他是那种朋友要交一辈子的人。
中学时去爬山,老师带我们去走访他山下的友人。到了大门口,刚才还放任我们满山疯玩的老师,把我们攥在手里从山上摘来的白色茅草一一收缴起来,扎成一束放在猪圈前面。他说,白茅带到家里是坏吉利的。老师让我们蹭掉鞋上的泥土,拍净身上的草屑再进门。最近在读的一本关于美学和礼仪的书,是个日本老太太写的,她提议到别人家里做客,进门前应该脱下大衣抖去灰尘,对折挽在手上方可进门,最好包里备一双干净棉袜,在玄关套上,免得踩脏主人的榻榻米。不必感叹人家的礼仪周到,我们的旧俗一样是从心底里体恤他人的,即便是到草舍田家,也有这样细密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