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箭下，疾而猛，密而实，我的一双便鞋浸在水中湿透，里衬的海棉粘答答好不难受。迎面是一位牵狗急行的小姐，好一幅奇景：两只耳朵染成粉红色的白毛哈巴狗，身上裹着一袭翠绿塑料雨衣，四只玲珑小脚各套上一只软皮小红鞋，在雨中跟随主人跑步！

　　世界上怎么就有这么多喜欢把宠物当人看待的主人呢？这些与人类在一起生活的小动物，难道会喜欢穿上人类的紧身流行服饰和衣裤？它们成为“半人半兽”，想必无奈！

　　从前家里先后养过几只狗，土狗“保安”和“熊熊”，还有一只叫“妹妹”的拉萨狗。我一向调皮，读了《小红帽》，就想让黑狗保安变身大野狼，保安有张长嘴，包个花头巾，露出森森白牙，正符合卡通片里大野狼的形象。说玩就玩，我还给保安套上一件紧紧裹住肚子的蓝格子衬衫，结果它发了疯地打转，一副气极败坏的表情；熊熊更受不了系在头顶上的草帽，非甩脱不可，一个脑袋摇成拨浪鼓；我还在妹妹的尾巴上缠上一大坨铃铛，不用说，它也是拼命打圈子，急得哀哀叫。

　　这都是我小时候玩过的把戏，用现代人观念来看，也等同于某种形式的“虐待”，但是，我了解这种行为是受了当年欣赏马戏团的影响，譬如穿上背心、短裤的猴子，会骑着独轮车表演兜圈子；在口令下，一只接一只跳火圈的狼犬；会在纸上乱涂乱画的猩猩；会唱山歌的鹦鹉；会拜年、算数和跳绳的小狗……人类把它们当做谋生的工具，等于不支薪的奴工，只因为它们善解人意，聪慧灵巧，这些可怜的动物，比动物园里圈养的动物更不自由更受压制。

　　等我逐渐长大，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对自然生态观念的提升，某些动物的命运因此有所改善，但紧接着又形成另一种怪现象：譬如原养来捕捉粮仓老鼠和守护家园的猫狗，摇身一变，竟成为某些家庭里的“独生子女”。我在动物医院里看到许多人，就像爷爷奶奶溺爱小孙子，爸爸妈妈心疼宝贝儿女那样，紧搂着爱猫爱犬又亲又抚，甚至有一位女士不无得意地对我说，她养了六只猫，同吃共眠，晚上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左右两个胳肢窝各塞一只，左右大腿中间共夹四只！我真不忍相信，世上有人愿为“猫奴”，也有人绝情地弃养忠心耿耿的黄金猎犬。

　　我曾养过脖子可以转动三百六十度的可爱猫头鹰，因为无知，竟困在鸟笼里，害病而死；养过乌龟，爱好隐居的它，半夜潜逃，不知去向；鱼缸里养过鱼，换水温度落差过大，通通一命呜呼；还养过鸟、兔子、蝌蚪、蜗牛、蚕宝宝，当然还有狗和猫……

　　最后我终于了解，爱、尊重，专业知识和提供一个自由、自然的空间，是照管动物最基本的认知，否则，哪有资格收养它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