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乎一座山有多高或者多秀美,只要游人不是那么摩肩接踵,就会在心里暗暗松一口气。跋山涉水若是为了赶路或者修行,感受一番出离尘俗的心境,都是自然静好的事,一旦变成“征服”和经历,立刻熙熙攘攘,就像原本用来与天地沟通的歌舞琴瑟,逐渐沦为娱乐。
那天在纪伊国屋书店,一眼看到那本叫《绝景山》的摄影集,握在手中就没有再放回去。封面上的雪山映着湖水,太阳落下山去了,天空还有一点粉红的痕迹,山峰闪着熔岩般的红光,像一盏既骄傲又温暖的孤灯。书的腰封上说世界上的名山、奇山,像山一样多。一定是压抑良久,“堆山积海”这个词总让我想到案牍劳形,其实像山一样多的,也可以是观之不尽近乎神迹的美。后来把书送给一位爱山的人,因为他说山“沉默无语,巍然耸立”。
山远看的时候最完整,走上一座大山的盘山小道,风景就成了连绵不绝的幽林奇石和山岚雨雾。常常感叹这样的转折,仿佛走近一个内心丰富的人,一直在想:让我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爬山那天微雨,雾霭让山峦和天空大量留白,头顶和脚下一片虚空,突然明白什么叫“乾坤”。顷刻云消雾散,又看到远处层叠山影的轮廓,参差绵延的线条。眼前的岩石,每一块都是不同的灰绿、青绿或者黝黑。每一道瀑布和细流都有各自飞流的走向。
游峡谷那日,一场雷雨轰然而至,找到一处亭子避雨,看到雷电中停开空悬的缆车,溪水因为大雨颜色转暗,一只青蛙悄然跃入草丛中。雨后继续往山里走,一路看见溪水打着转流泻而下,撞在岩石上飞溅如雪沫,有一种危险的美,让人无法逼视,相机镜头一打开,即刻染上点点水渍。水声太大,近在咫尺的人都无法交谈。被风雨刮断的树枝横在脚下,我认出那是构树,果实颇像杨梅,树皮可以造纸。直到今日,只要闭上眼睛,我依然可以听到一整座山的水声,而我的文字不足以记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