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游记作家乔纳森·拉班(Jonathan Raban)曾把旅行描写为“放荡轻浮地向所有人敞开大门”。
二十世纪英国有一批游记作家,或者说爱旅行爱写游记的作家,对传统教育的Grand Tour欧陆行感到不满足,又想摆脱上层社会的偏见和束缚,于是爱去偏远地区“逃世”,若是不幸死在路上,也能成就一段传奇。
罗伯特·拜伦(Robert Byron)穿行内陆亚洲,在北京写出了《去往阿姆河之乡》;将拜伦奉为“神人”的布鲁斯·查特文(Bruce Chatwin)去西藏找雪人,去世界尽头巴塔哥尼亚自我放逐;奈保尔足迹远至印度、巴基斯坦和刚果的偏远地区,倾听无名百姓的故事;与奈保尔从好友变成仇敌的保罗·索鲁(Paul Theroux)坐着火车优哉游哉,带着一双刻薄眼到处瞄。作家的想象力尤其丰富,他们将历史、民间传说与沿途见闻、丑事趣事杂糅在一起。
剑桥大学出版社曾经出版过一部《剑桥旅行文学指南》,旨在对旅行文学进行系统化的界定、分析和归类。许多旅行写作与学术史紧密相关,比如查特文的《巴塔哥尼亚高原上》出版于1977年,正好是萨义德的《东方学》出版一年前。《东方学》曾被认为是“第一部极重视旅行写作的当代批评巨作”,萨义德仔细分析了许多游记的想象结构和常用假设,认为游记为研究殖民话语提供了最佳样本。
《剑桥旅行文学指南》的编辑彼得·休姆认为有三本书“给旅行写作这种十九世纪的过气类型注入了现代主义的审美,从而重塑了这一体裁”,除《巴塔哥尼亚高原上》,另两本是彼得·马西森(Peter Matthiessen)的《雪豹》(The Snow Leopard)和罗苹·戴维森(Robyn Davidson)的《沙漠驼影》(Tracks)。这三本书的共性是关注土著文化的命运,无疑都受到了写作《忧郁的热带》的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的影响。
欧洲文人记录去殖民地游历的观感,自然要受到“东方主义”理论的检视;然而在老大帝国相继崩溃、殖民地纷纷独立之后,关于旅行文学的理论再次发生了变迁。文明冲突和文化休克论成为解释话语。欧洲人去殖民地猎奇或是妖魔化东方的心态随着欧洲中心的消逝、世界权力中心的转移而成为历史。
现在的旅行文学高手如美国人比尔·布莱森或是游遍中国的何伟,用平视的眼光去描写文化差异的种种细节,尝试去理解另一种文化。而英国文人现在若是再写香港地区或印度游记,多半会自嘲取乐:一想起往事简直备觉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