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去文庙书市,回来心里很不爽。书市除了书,竟还有卖旧物。地上有两只纸版箱,挤过去看,里面有信、笔记本、照片,还有思想汇报、检查、认罪书……时间跨度半个世纪。看着照片上熟悉的面容,我愣住了,这是我的学长!1986年陶馆开馆后,校友们多次来参观后,和他熟悉了。他认了我这个小学妹,按我们的传统,我叫他大哥。
校友们对我的陶研工作寄予厚望。他们把对老校长陶行知的怀念之情,化作对我的关注,给我写信、打电话、送资料……大哥也是其中之一。他听说我要写陶行知的故事后,几次来找我,给我讲育才学校的生活。他得知我资料匮乏,特地送来他珍藏的“纪念陶行知”和“陶行知佚文”两本书。他每次来大场,要换3辆公交,下车还要走20分钟。我过意不去,他说,你是代我们在弘扬陶师精神,帮你是应该的。因资料匮乏,写书很难把握,这两本书真是雪中送炭。他叮嘱说,书千万别弄丢了。我点头如捣蒜,当然,用完要还的。
我写《看〈安魂曲〉而魂不安》一文,翻来覆去改总觉不生动,我请大哥出点子。冒着酷暑他又来了,他详细地讲了当年陶行知请大家去听音乐会的事,他又说:“你并非写传记,是写故事,故事要生动,这样才有可看性。”一席话,打开了我的思路。《陶行知的故事》是我第一本陶研作品,书的背后,有不少陶门弟子、学长们的心血。1991年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后,反响很不错。现在网上发布的、转载的陶行知故事,大多出于这本书。书中部分故事还作为素材被引用在近年推出的话剧“永远的陶行知”、京剧“少年中国梦”中。大哥对这本书的鼎力相助我至今记在心里。
我去还书时,他还很健康,他说,书送你了,你比我更有用。我本就想耍赖不还,听他这么说,正中下怀,怕他反悔,没说一句谢赶紧走了,竟是见他的最后一面。这以后,我越来越忙,与他联系少了,但每出了书寄他,他总会来电话。他说得最多的是:“你要多写陶行知,老夫子徝得写啊!”一晃眼,他已走了20年。
没想到,他一生的踪迹会流落到地摊上,我与一堆不相干的人挤在一起翻捡。我被人推来搡去,手里的东西也被抢来夺去,原来专有人收旧东西。我抢不过那几个男人,只抢到三本“育才社大校史”,一本别人送他的书,还有几封信,一本笔记、几张旧照片。抢的人多,卖主奇货可居开出大价钱。我没还价买下了。
大哥在中福会从事文史研究工作,所以保存了那么多文字资料。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些饱含心血,蕴含友情,记录他人生轨迹的资料会在地摊上待价而沽。我捧着“抢”来的东西,想起大哥给我讲陶行知故事,似乎又听到他充满希望的叮咛,心里只有憾,只有痛。大哥在圈内外也算是个人物,但我还是姑隐其名吧。
人死了,本该一了百了,现在,这些资料流落在外,想“了”亦难。世上事怎“了”得尽!大哥若有灵,不知会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