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

　　难得他同她一起去买菜。走在路上，她发现身边这位老教授，眼睛不时瞟向迎面而过的年轻女性。她有些不悦。

　　到了菜场，她挑了一捧水灵灵的鸡毛菜，又选了几支嫩玉米。他却执意抱起几根老玉米，又抓起一把老咸菜，放入菜篮里。她不解：为什么不要嫩的，要老的？

　　他说，嫩的，新鲜的，看起来舒服，但往往经不起咀嚼；老的，越嚼越有味，世上有不少东西，表面光鲜漂亮的，也只能看看而已。就拿腌菜来说，新鲜腌制的，颜色好看，但亚硝酸盐多，吃进去对身体有害，而腌制时间长了，颜色变黄了，毒气散了，也更醇香了，古人所谓的“嚼得菜根香”，我看也就是指老咸菜吧……他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她闻之，赧然一笑，轻轻挽起丈夫的手。

　　疑问

　　他已衰老，一人独居，生活艰难。他常常一日数次，翻检垃圾箱，寻找出一点可以换几个小钱的废品。

　　邻居们看他可怜，常会送点东西给他。比如：多余的饭菜、商场促销活动的赠品、半新不旧的衣裳、可换小钱的几个纸箱几个易拉罐塑料瓶……他看到别人递给他这些时，每次总是一遍遍问：是给我的吗？真的给我吗？一定要听到别人肯定的答复，他才敢接过东西。

　　他是有儿子的，可是儿子恨他。他十年牢狱出来时五十四岁，儿子廿七岁。他忘不了儿子见到他时说过的话：我恨你！你不是我父亲！就因为你打成现行反革命，我和妈妈吃尽了苦，遭尽了罪，你要是老干部，还能官复原职，你一个工人乱放什么炮，现在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还要让我们养活你！

　　前年他妻子去世了，儿子也搬走了，搬得不知去向。儿子搬走时，扔给他一包开了口的香烟，他不敢伸手去接。因为，这么些年，儿子从未正眼瞧过他一眼，更不要说给过他一样东西。所以他受宠若惊，一遍遍问：真的给我吗？是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