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场买菜时,“搭讪”上同一小区里的人。
老阿姨——其实是我们这个年纪妇女的统称,也就是十来岁的女孩子说说聊聊中,在略带轻蔑神情中,鄙夷的小嘴一歪,捎带出的:那个阿姨妈妈呀……辈分可能要比她们真正的阿姨高,关心健康与饮食,广场上,花园里,一群群密集起舞;但就像高楼的能量运动,消耗也似比一般人儿大许多哦。
当时,我就在青菜萝卜堆里,把不带泥的黄皮土豆,亮闪闪得似很可疑的大红番茄,拨拉来拨拉去……五大三粗的菜贩,看着是一脸不耐烦,大概又不好把买卖推开,于是双臂抱胸,杵在那儿,只不说话。看着人家难看的脸色,那我就必须解释:“老板,我又没还你的价,只是想挑出些不用激素的……”
听见边上有人嘎地发笑了一声,好大声,震耳。非请,她就开始动手,拿起一只番茄,看一眼,放下,或扯掉一两片眉毛一样细的绿叶,直接往我的篮子里装,123……直到我喊够了,这才停,噼里啪啦,拍拍实际上并不存在指掌间的尘土。五分钟后,过秤、收钱程序结束。当我啊呀一声,她即转身,知道我没带伞,掏出一把折伞,示意我们可以一起走。
之后我又啊呀几声,因为知道了我们同住一个小区——其实相当正常,这个菜场就是为这个小区而设的。又知道彼此同生肖,同年,我这“阿姨”比她那“阿姨”小个把月,只不过她退休在家,长长久久了……
啊呀接着啊呀的结果,就是我们互留了电话。接着,从她“每周一歌”的来电里,我经常听到的一句话,便是:“……出来吧!”那三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时,好像是活跳的,充满了奇妙和可能性;简洁,也似乎暗示着一种开放或奔放的生活。另外,像还带着点神秘色彩。我不清楚她们(她说有一圈人)出来干什么?还有个最关键的职业之问——然后呢?但就是这种突兀,却使我因此而感到兴奋与期待,可我还是不好意思地婉拒了,说因为这事那事的。
小区里只匆忙撞见过一次。她穿着紧身运动服,脚踏厚底运动鞋,一脸红扑扑的。听说每天上午的运动时间,一般在三小时左右;习剑之后,跳舞;跳舞之后,玩小区里的器械。匆匆忙忙赶回家吃个早饭,然后才大踏步地出门买菜去。要是天气不冷不热,不刮风也不下雨,下午,可能还有其他户外的余兴活动,踢毽子、唱歌、聊天等。仿佛看我为难,她便退而求其次:“星期六早上吧?你有空。”又说:“我们一起去买菜。”
好吧,“买菜”,我惊讶了一次,可必须再惊讶一次了。
她用像被火烧灼的喉咙,对走过的楼上滴水的窗子喊话。那开着的窗户里,没人探头,估计也不敢……
从菜场回来,过马路时,一辆小车忽然急刹,撞上了一条不知从何处窜出的狗。可怜见它小小的脑袋蜷缩在车头一侧,呜咽如丧家。车主下车,和路人一起俯身看,发现它的那条血污的腿,痉挛抖颤……“倒车再压一下算了,还有狗肉吃了。”有人嬉皮笑脸,像是对围观者的建议。
阿姨妈妈话少辄怒:“你敢!这也是一条命!”这话并不像对人说,倒像是对天地的大呼。司机面目未及看清,跑着送来了纱布和消炎药,倒并没有悻悻而去。我们便蹲下,给狗腿上药……而我早已不知上次当业余护士是何时了,如此,心战再三,遂只负责递物。傻呆呆的,还要被急赤白脸催促:“快呀,徐!”与世间雅俗无关,她确是热心肠。
小狗一跳一跳的,拖着包扎后的伤腿走了……
其实根本不用回头,她也应该知道:某人正用最热切、最敬佩的眼神注视着,而就在她回头嘎地一笑那刹那间,我立刻、马上、赶紧问:“下周还买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