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天气,雾霾惨重,我城特有的阴湿晓寒,我努力对付了半辈子,依然完败,真真没办法。老规矩,还是低头默默并频频奔去桑拿房,寻求快速彻骨一帖就灵的人造温暖。买了年卡的五星酒店桑拿房,一月里开始大举装修30日,好言好语,把我们临时安置去另一间酒店的桑拿房,人家很周到,找的是我城顶级酒店顶级桑拿房。好吧,没关系,有温暖就好,不计其他。未曾想到的是,跟顶级人才们混,特别是肉帛相见地混,还真的广开眼界。
新去的那间桑拿房,简直说得上辽阔,午后两三点,富裕女客人居然不少,五星酒店的桑拿房,喧哗得跟大浴场有得一拼,有点骇人听闻。想想我城如此火热,十分热泪盈眶。
一中年女客人洗干净了,躺在温床上蒸汗,一边蒸一边捧着手机嘹亮吩咐保姆阿姨,侬拿海参拿出来发起来,啊?哪能会得寻不着?就来了摆燕窝的同一只抽屉里呀,寻寻看。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伊家今晚的菜单,从清炒蟹粉,到黄芽菜冬笋炒年糕,如此底细,人人都默默听取了一遍。
另两位女客人,讲英文,很吃力的英文。一位貌似韩国太太,一位貌似新加坡太太。交流老公外派到上海的合同年限,各种待遇,零碎补贴。韩国太太很铿锵地讲,我们三年合同,要是约满了,要调我们回首尔,我才不干呢,辞职辞职,一定要留在上海。你老公呢?几年合同?新加坡太太小巧玲珑,温婉低声答,阿拉么,前两年合约满了的时候,就辞职了,动脑筋在上海本地公司找了新工作,现在可以一直留在上海的。韩国太太闻言,羡慕得双眼滴血的说。
雾气缭绕的蒸汽房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太太们照样雾朦朦谈闲心。两枚面目彼此看不太清的太太,在讲幼童学说话的闲篇章。哦,我家的小东西,一直不会说话哦,快三岁了,还只会呆地妈咪,其他一句不会说,急得我们哦。结果么,好了,上个礼拜,突然开口说话了,一开口就是句子,不是单字。听者太太十分欣慰地搭腔,那就好了那就好了。人家叹口气,答,侬不晓得,更麻烦啊,你知道我家小东西,她讲什么话吗?天啊,她讲的是蒙古语。我在一侧垂头听到这里,很想冲破濛濛水汽,仔细看一眼说话的太太,这个太奇葩了这个。天啊,怎么会的呢?哦哦,你不知道,小东西的外祖母,是蒙古人,我们有八分之一的血统,是蒙古人啊。听者太太黯然道,难怪孩子不开口啊,难为她啊,你们家语言环境也太复杂了,韩国话,英国话,德国话,北京话,蒙古话。啧啧。这一篇,我忍着闷热,从头至尾,听得心驰神往,一枚满口蒙古话的小姑娘,是不是太赞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