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想好了,要把“根本停不下来”放到春节期间来写。
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春节就是一个“根本停不下来”的节日。放假前,数亿人在天上飞,在路上跑。放假后,也是数亿人在天上飞,在路上跑。农民工、小白领等等都在回家的路上。从城市里回到乡村,他们的身份忽然都变了——杰西卡会变成春梅,杰弗里会变成大春——一家团圆之后,吃喝,拜年,聚会。春节带来的忙乱,会导致人们在节后产生一种眩晕症,有人会在不停的大吃大喝中失控。听东北老人说,他们铁路部门过去每到节后,各级领导都要忙着开“收心会”,找各路豪杰谈心,告诫他们春节已经过去,要收收心,回去工作了。
农历和新历并行,让中国人的生活节奏每年都处在波动中。按照新历,今年春节过后是三月,2015年的第一季度已经到了尾声。按照农历,春节过后是元宵,元宵过后才是新一年的开始。如此一来,传统习俗和新纪年之间,总有一个多月的错位,无法有效地调整为一个整体感受。在这个古老国家中,这样的错位性谐振无所不在。在我们生活中,很多事情都要采用两套方式,历法如此,生活经验如此,甚至思维模式也如此。当我们的生活习惯和新的规范产生不协调时,人们就显得分外忙乱。例如,甚至还要设立一个机构来每年忙着调配假日。为了凑足一个三天或七天的假期,曾经的假日办忙得根本停不下来。同样,每年都要忙着打听节日的新动向,制订新计划,也让普通百姓忙得根本停不下来。
春节本是农耕文化的节日。农人顺应天时而耕种收获,一年忙到头,到了春节期间,一切都停歇了,秋收冬藏,养精蓄锐。丰年时,人们要犒赏自己;灾年时,人们要激励自己。人人都知道,新的一年又会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只要有良好的愿望与期盼,就会有所改变。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顺应天道,天时地利人和,这些过程都是相辅相成的。一个人如果违逆了天道,会遭到不好的下场。国家要顺应天时民意,才能民安国泰。自古以来,君王都尤其重视开春第一耕。天子会到城郊亲自扶犁,祭祀天地,祈祷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那些与农耕社会密切相关的节气不停地循环着——立春、雨水、惊蛰、春分——围绕在春节前后,不受人为干扰,一刻不停地变化,万事万物也在随之变化。植物萌芽,生叶,开花,吐蕊,一年四季,各有生息。这个世界由原生的力量所主持,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化中,根本停不下来。
今年春节新气象,网络上红包乱飞,人人都忙着发红包抢红包,根本停不下来。有人抢红包太疯狂,把新买的手机都摔碎了。
一到春节,中国的大城市忽然都空城了,原来那些热热闹闹的街道,忽然只剩下枝头兀立的枯叶,以及一些不为人间节日所动的栖鸟。城市里难得地清静下来。在空寂的街道上走,你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不仅普通的餐饮关门闭户,而且大量的商铺都闭门谢客。清静虽然有清静的好处,但也会带来各种不方便。
“根本停不下来”原为一个口香糖广告。在广告里,口香糖持续有味道,则主人公不断转圈,他转得太凶猛,如钻头般钻透了好几层楼,仍然停不下来。
有意味的是,让你根本停不下来的不是精神上的思考,而是感官上的享受。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意愿,而是外来的力量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