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不“木”还很“灵”
在新加坡女儿家的菲佣全名叫“阿莫琳”。刚听闻这个名字我心里直嘀咕：什么名字不能叫，偏偏叫“阿木林”（“阿木林”在沪语中的意思是呆、戆、不活络）?
阿莫琳穿着T恤和牛仔，提着行李进了女儿家。她是个三十多岁的菲律宾人，大眼睛、黝黑皮肤，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她让我们称她琳。一眨眼，她已在我女儿家工作了三年多。
菲佣在香港、新加坡、欧美等地口碑相当不错，她们能说英语，且受过较好的职业培训，所以受到广泛的欢迎，成为菲律宾政府一项重要的劳务收入。阿莫琳就受过相当于高职的教育，我曾经问她，你有较高的学历，为什么到外国来打工呢？她回答说，她有四个儿女，为了她们将来受到更好的教育，她选择了当菲佣，这样可比国内工作挣更多的钱。
阿莫琳在新加坡干家政服务已有八个年头了，资历不浅。她很勤快，每两星期一次里里外外彻底大扫除，把床单被套枕套统统洗一遍。她爱干净，每天首要的工作之一就是连扫带吸外加整理，把所有的房间拾掇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女儿和女婿原来有个坏习惯，喜欢随处乱放东西，现在不敢了。因为稍不留神，一眨眼的功夫，东西就不翼而飞，任凭他们翻屉倒柜也未必见其踪影。原来早被阿莫琳收拾到某个你完全想不到的地方去了。几次一来，他们学乖了，老老实实把东西归好。现在，他们只剩下书房这块领地还可以随心所欲，其他地方就不敢乱放乱摆。就这样，我花了多少年口舌也没能攻下的堡垒，叫阿莫琳轻而易举地拿下了。
阿莫琳其实一点儿也不“木”，非但不木，而且还“灵”得很。她曾在一家美国人家中帮佣，会做西式饭菜和点心；如今跟我学了不少中国菜上海菜，口味还不错；也能看着菜谱依样画葫芦。她最拿手是用面粉、奶油、糖、菠萝还有些我不熟悉的配料做原料，做成一个个菠萝馅的小点心，放进烤箱里烤。出炉后小巧玲珑，又香又甜，卖相吃口都很上台面。每年过圣诞节她都要做上好多，让我女儿女婿带到学校公司里去和同事们分享，还送给左邻右舍。所有吃过她这道点心的都啧啧称赞好味道，这让她十分得意。
不但很“潮”还有“品”
阿莫琳赶时尚，她的高科技装备比我强多了。她有很新款的手机、随身听，每天都可以跟她的新加坡菲佣朋友，跟她家乡的几个孩子或亲友即时通话视频，如果那天家务不多，她能兴高采烈地用菲律宾语聊上几小时，还不时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她爱唱歌，常常带着耳机边听边唱边干活，会唱不少欧美流行歌曲。我的小外孙坤坤当时连话还不大会说呢，居然从她那儿听会了塞林迪翁的那句“all by myself……”而且能把音唱得很准。每当阿莫琳怂恿他表演时，他就憋足了气，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用稚嫩的嗓音唱出这句高低落差挺大的乐句，让一旁的大人们个个捧腹。
上次她突然问我，“你曾经教泱泱唱过一首很好听的中国歌，我很喜欢，你能再唱给我听一下吗？”“哪一首呢?” 泱泱是我的外孙女，我教她唱过不少歌。她想了半天摇摇头，“我说不上来。但是你唱了我就知道。”没办法，我只好一首一首哼唱给她听，她每听一两句旋律就摇头。当我哼唱到“送别歌”，“长亭外，古道旁，芳草碧连天……”她大叫起来：“就是它，我喜欢的就是它！”哎呀，阿莫琳还真有点音乐审美品位！
按新加坡法律，菲佣每星期可休息一天，每二年可回国探亲一次，由雇主提供来回机票。周日是阿莫琳的休息日，每到这天，阿莫琳一早就打扮起来：涂脂抹粉，描眉点唇，沐浴更衣。等我们早餐时，她已一切就绪，准备动身了。乖乖，好一个摩登女子，我都认不出她来了。泱泱更是艳羡得不行，跑去她身边摸摸她的发饰，扯扯她的衣裙，然后郑重其事地给出评价：“Anti（阿姨），你很美。”新加坡华语中，“美”是最常用最给力的赞美语。
阿莫琳平时的穿着打扮也很“潮”。她经常穿那些低胸露背的紧身体恤，发型也朝三暮四的多变。我曾经有点不以为然，对我女儿说，在别人家帮佣这样穿着不合适吧。到这里后我见过不少菲佣，没有一个这样穿着的呢。女儿倒是淡然得很：是有点不合适。不过这是她自己的事，我们不必干涉，只要她把本职工作做好就行。说得也是，她的本职工作干得的确不错。
尽职守则会快乐
2015年起，坤坤进托儿所了。据说那天阿莫琳去接他回家，小家伙看见她高兴万分，隔着栅栏门就迫不及待地向她伸出双手，还大声说了句：“Anti，I miss you（阿姨，我想你）！”坤坤平时很少主动说出完整的句子，真是难得。在新加坡，被雇主家的孩子所信任和热爱，是一个菲佣骄傲的资本，也是她价值的体现。阿莫琳既感动于孩子流露的真情，又在老师和他人面前撑足了面子，高兴得几乎掉下泪来。当天晚上，我女儿脚刚踏进家门，阿莫琳就向她讲述了这动人一幕，脸上写满了兴奋快乐和成就感。以后她也是逢有机会必向人讲述这个段子。
阿莫琳希望自己孩子接受好的教育，所以不辞辛苦，远赴新加坡来打工。但也许因为父母都不在身边，靠留守的老人带孩子，她的几个孩子几乎都不让她省心，有的辍学，有的闯祸，有的就知道伸手向她要钱。她的丈夫更是荒唐，先是在菲律宾与另一个女子同居，后来去意大利打工，又在那里成了家，还分别同她们两个育有好些个儿女。对于她和两人所生的四个孩子，几乎不闻不问。她曾打算离婚，后来知道办离婚要花不少钱，就算了。她一个人撑着这个家，还向我女儿预支了工资在家乡盖起了房子。
一个能尽职守责的菲佣，一个会自寻快乐的女人，一个含辛茹苦的母亲，这，就是阿莫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