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携带的小刀

　　清晨，我把裤子穿上，准备去上班。帕梅从卧室看过来，她那不怎么锐利的眼睛不知何故立即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妥。“你的裤子是有个洞吗？”我往下一看，果不其然，左边大腿那里鼓鼓囊囊的，口袋里的瑞士军刀的确把裤子穿了一个洞，洞都到裤腿了。我并不惊讶，因为无论到哪里我都带着这把小刀。作为一名工具制造者和刀具用户，要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能决定哪一款瑞士军刀是我最适用的。我认为这样一把刀必须至少包含剪刀、开塞钻、镊子、螺丝刀、锯子、开瓶器，当然还得有刀片。瑞士军刀猎人增强版以最小的重量符合上述清单。当我拥有了瑞士冠军刀后，它不单有上述的一切，还外加一个放大镜、钳子、笔和其他三十个功能。但当你把它拿出来的时候，常常会有人笑。我平时用猎人增强版凑合，因为只是偶尔要用钳子和笔。

　　我走过大厅，进了厨房，准备吃早餐。我不知道麦片食品公司到底怎么想的，但大多数成年男性都不能打开麦片的密封袋。超人应该能，但通常会爆得满屋子都是。我年轻时又拉又撕的，现在用瑞士军刀上的剪刀，可以很轻易地一剪就开。

　　吃饱后，我端着杯茶，往门口走。在我和帕梅亲吻和拥抱的时候，孩子们欢快地出来了。我还没出门。六岁的克利夫下午有一场足球比赛，希望我帮他找到并替他穿上球服。但他先把手指伸出来说：“爸爸，教练说我的指甲必须要剪，要不就不能踢球了。”我抓住他战战兢兢的小手指，用瑞士军刀上的剪刀咔咔地剪了起来。他小心地保持不动，还好没有剪出血。这时，四岁的奥德丽哭了起来。她在穿衣服，但是裤子没有裤带。我在衣柜里找了条裤带，那是她表姐给她的，但是太长了。量着她那四岁的腰，我用瑞士军刀上的锥子做了个新的洞，然后再次用剪刀咔嚓咔嚓，把裤带剪到合适的长度。奥德丽消停了，我迟到了。

　　工作中的好帮手

　　我到达农场，打开包装工棚的门，在大桌子上放上订购我们有机农产品的31个空筐。我看到墙上白板上列着今天要摘的农产品：红色俄罗斯羽衣甘蓝、菠菜、萝卜、宽叶莴苣、胡桃南瓜、红薯、茄子、辣椒、芝麻菜、生菜和南瓜。初秋是一年里的丰收季节，以暖季与冷季型蔬菜的重叠为特征。

　　等学生们陆续到齐后，我把他们带到采收列表前。“嘿，德里克，你和摩根今天早上采摘羽衣甘蓝怎么样？我们今天要填满这31个筐。凯瑟琳，你来挖红薯可以吗？”还有些别的事情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桑民和暑期班的其他学生后来种的这两畦瓜，它们成熟得很慢，但十月份可以收瓜，那会给我的股东们怎样一个甜蜜的惊喜。我走到苗床前，看着这些瓜。今年早些时候种出来的瓜大个、味美。现在，它们都还比较小个，但数量可不少呢，而且有的已经呈现出了成熟的金黄色泽。我挑了一个摘下来。连着瓜的瓜藤很容易就断开了。这个瓜应该已经熟了。我打开瑞士军刀上最长的那片刀刃，用快速平滑的动作把瓜切开。瓜汁流到刀上。我把瓜切成一片一片。我听到了笑声，抬头一看，我已经被团团围住了。看来，学生被神秘地吸引到瓜地来了。

　　我把切好的瓜递给他们，给自己也留了一片。瓜肉在清晨的阳光下闪耀着鲜艳的橙色，当我把瓜送入嘴里时，回想起在夏天早些时候收获的许多瓜的甜美味道。我咬一口这凉凉的、多汁的瓜肉，嗯，味甜，瓜香，但接着就感觉到香过头、带有化学物萜烯的苦涩味，有种坏了的、成熟过头的瓜的回味。又尝了几个，结果还是一样。“噢，看来今天的甜瓜没有给我们带来惊喜了。”

　　我转头去摘菠菜。它们熟得恰到好处。我一手用刀切入菠菜的基部，另一只手抓住上部的叶子和其他部分，一大捧一大捧地把菠菜装进箱子。一片片深绿色、波浪状的叶子还挂着露水，晶莹剔透的露珠闪耀着清晨的阳光。

　　采摘完后，我过去看看红色羽衣甘蓝和生菜。它们被吹了两天猛烈的北风后，都有点发蔫了，所以我装好一根喷淋管准备给它们浇点水。我打开阀门让水流到喷淋管中。一股股的水涌入管道，喷嘴先是出了一点点水，随后水在强压下“嗖”地喷出，在作物上划出一道道长长的弧线。在农场设备中，喷淋管就像个顽皮的孩子，总是惹麻烦。果然，最后面的洒水喷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用军刀上的锥子捅了捅喷嘴，想把堵在那里的东西捅掉。我不停地用锥子一捅一拔，一捅一拔，最后，终于把小障碍清除了，喷出来的水花欢快地在空中飞舞。我停下来，欣赏这忽高忽低、整齐划一地优美舞动着的美丽水花洒落在这青翠欲滴的植物上。略带紫色的红色羽衣甘蓝、深绿色的菠菜叶、浅绿镶褶边的翠绿色生菜，都生机盎然，和飞溅的水珠一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多美啊！

　　有机和传统的区别

　　我回想起上个月在图森参加的一场婚礼。那是我在农场时遇见的一对夫妇，后来成了两个我最喜欢的学生和朋友。我直接从农场过去，在店里换过衣服，把工作裤口袋里的东西装到参加婚礼的裤子口袋里：钥匙、钱包、军刀——我每日必备的“三驾马车”。我匆匆地上车，吃了点简易午餐，往机场疾驰而去。我不喜欢机场，常常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我拖着登机行李箱，手里攥着电子票，在交互式自助服务机办理登机手续后，朝安检走去。萨克拉门托机场的队排得很短，我很快要走到金属探测器，准备掏空口袋里的东西放到塑料托盘。哎呀！我意识到口袋里有把瑞士军刀，它不能作为随身行李带上飞机。我停下来想了想，我可以把它交给国土安全部门，或者我可以把刀放进我的包回去重新办理托运手续。

　　我在行李丢失的风险与行李领取处的混乱之间权衡着，但这是个简单的决定。这把军刀跟我的食物、家庭和工作紧密相连，我不能把它轻易地交出去。我还要在图森带着它越过旷野，安全回家。我不好意思地从安检处撤离，把我的行李拿去办托运手续。

　　我们在学生农场中使用的以及这里大多数有机农民使用的机械技术，并不比我的瑞士军刀复杂，当然也没有现代航空旅行所采用的技术花哨。拖拉机、卡车、割草机、圆盘犁、铲具、滚动式中耕机、耕作爬犁、堆肥撒布机、灌溉水泵和管道、滴灌设备，都是钢、铁带有一点点塑料的二十世纪的技术。它们跟在常规农业上用的设备大部分都一样。把有机农业和传统农业区分开的技术，不是机械的，而是生态学和生物学的。有机农业，从准备种子和苗床基质混合物到病虫害防治，所有操作都要遵循有机农业的规范。它使用的是活体技术。我们的苗床基质种子混合物是用好氧堆肥、草炭和蛭石混合而成的。好氧堆肥富含已被证实对植物病害具有抑制效果的微生物。有机农业的农民不像传统农业里那样对混合物进行灭菌处理，而是让堆肥里的有益真菌、细菌和酵母菌竞争过病原微生物。据我二十年的有机农业温室育苗生产经验，我可以告诉你，这确实有用。

　　摘自《明日的餐桌》，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