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云:“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火、风,人有三宝精、气、神。”这世间万物中的九种至宝,不是各自孤立的存在,而是相互关联和依赖。自去冬以来,京津冀雾霾肆虐,偏偏又缺少冬天最不该缺少的“风”,以至于20多天见不到日月星,人的精气神自然也大打折扣,经济损失和对健康的损害尚且不论。我一直奇怪,过去一到冬天人们都怕寒潮,怕西北风,寒潮却一个接一个,几乎天天是大西北风。我曾在城市的北郊上班,那时年轻力壮都从心里犯怵,早晨顶着大风要蹬上两小时的自行车,每天赶到车间后贴身的衣裤全湿透了。如今天气稍一转凉,浓雾重霾就汹涌而至,弥漫天地,人们像过去干旱求雨一样天天祈盼西北风,祈盼寒潮。西北风却变得金贵无比,架子极大,偶尔来一点也软弱无力,根本奈何不了嚣张而又死缠烂打的雾霾;或者像抽风一样骤然大冷一下,甚至有寒无风……那种连续刮上好多天的“大西北冽子”,更是多年见不到了。
在猴年之初最令我惊奇的新闻,是北京“将构建5条宽500米和多条宽80米以上的通风廊道,用以吹霾……”这要有个最基本的前提,就是必须得有风!风从哪儿来?只有强劲的西北风“吹霾”效果最好。不禁想起去年夏天我参与的一次“寻找西北风”的旅行。那是盛夏末伏,闷热难捱,不仅通身是黏的,连呼吸都是黏的。以前当人们热得快受不住了时,就会下点雨、刮阵风,如同农村闹几年灾老天爷便会给个好年成一样,总得让人能活下去。如今却整个伏天无风无雨,人就难熬了。惹不起躲得起,搭朋友的便车直奔自古有“风都”之称的乌兰察布,去寻找清风。这位朋友1957年被打成“右派”后,在乌盟(现在改为市)待了18年,在车上我向他请教,中国有煤都、钢都、镍都等等,俱是盛产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风这种东西没有根、没有形,想来挡不住,想走留不得,怎么也会有个“都“?朋友反问,谁说风没有根?乌兰察布的风就有根,过去一年到头就刮一场风,从初一早晨刮到大年三十夜里。
看来到乌市找风是来对了,乌兰察布虽然处于内蒙古的中心,却是北京、天津的上风头。果然,车一进乌市境地,身上顿觉清爽,喘气都痛快了,车窗外的景色也越来越好看,地是绿的,山是青的,天则一会阴,一会晴,有块云彩就下阵雨,把全车人的心情都冲洗得洁净舒朗起来。以后在乌兰察布的几天里,气候大抵都是这个样子,清凉自不必说,但狂风、大风也极少,“风是雨的头”,大多是说风就是雨的好风。农谚云:“晚上下雨白天晴,打的粮食没处盛!”有这样的气候乌兰察布自然也是林木青翠,草场繁茂。大自然的喜怒无常、厚此薄彼着实令人费解,南方多雨自不必说,北部竟也风调雨顺,为什么唯独华北这块中间地段缺风少雨、干旱酷热?
几天后我们投身大草原,特别是辉滕格勒(“寒冷的山梁”),位于北纬17度,方圆700平方公里,是世界上仅有的两块“高山草地”中最大的一块,另一块在加拿大。置身草地,最引人瞩目的景观却不是杂草和各色野花,而是发电用的高大风扇,像巨型的三瓣魔花,开遍漫山遍野。风小小转,风大大转,狂风飞转,草原上空如同布满了极速旋转的大刀片。我忽然对一个曾经不以为然的观点有了新的认识,有专家讲“风力发电偷走了中国的西北风”。其实不是“偷”,是抢,是扣留,或者叫噬毁了西北风。不管是什么样的飓风,即便是龙卷风,其力量全在一个“卷”字上,形成了团,拧成了旋儿,才可摧枯拉朽,横扫一切。然而无论多么强烈的风,一刮到这儿即刻就被切碎了,打软了,变成零散的风丝,力道顿时消解。
乌兰察布就是这样把自生的和路过的所有大风,全留在了此地,把过去一年到头刮不完的一场大风,零刀碎剐地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和风细雨”。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因为连鸟都没有,无数飞旋的风刀霸占了天空,所有能飞的禽类都躲得无影无踪了。乌兰察布如此,内蒙古其它地方也如此,新疆更是如此,在整个中国的上风头竖起了一道道、一层层的风电网,处于下风头的地方,也就只能捡一点被用过的、疲软的漏网碎风。现代人抢水、抢地、抢太空(天)……如今又开始抢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