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重拾笔墨
不再每日奔波着去上班的周慧珺似乎一下轻松了许多,但情况仍然不容乐观!由于之前家务都是母亲在操持,她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少插手帮忙。现在,母亲非但不能继续做家务了,就连自己的日常生活还要人照顾。所以虽然周慧珺自己同样病魔缠身,可是没有其他办法,她必须咬紧牙关,忍着病痛,学会照顾父母,担负起家庭生活的责任。
此时,挨整的父母已经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周慧珺一个人微薄的病休工资,需要支付全家的所有生活费用,虽然二哥二姐每月也各补贴家里一些钱,但还是捉襟见肘,许多地方都要用到钱,她无从回避缺钱的窘迫。每次领到工资,她会先开列计划,除了不得不消费的事项,能缩减就缩减,该节约就节约。她自身的病,要靠不断就医和吃药来减轻疼痛和阻止症状加剧,但为了减少开支,她只有实在忍受不住痛苦时才去就医。而且每逢看完病,在医生开处方时,她总是红着脸,局促地请求医生:“请尽量开些价格便宜的药吧。”这种生存的尴尬,一直伴随了她许多年。慢慢地,周慧珺从一个不知道生活艰难、不识计算的懵懂青年,成长为一个心智成熟,会精打细算的人。这种成熟,是生命受到难以逆转的阻遏时,渐渐折损棱角的疼痛!
单纯与锅碗瓢盆打交道的日子里,周慧珺表面上被忙碌填满了,好像无暇思考什么问题。但生性聪慧的她,就这样打发着过日子,她怎么会保持平静呢!她还不到三十岁,这样年轻的生命,每日蜗居斗室里,长期消磨下去,她也很可能会压抑到崩溃。急躁的时候,她也想发脾气,想喊想叫!但她不能,她现在是父母的主心骨,得扛住!
在惆怅郁闷不已的瞬间,她偶然瞥见了桌子上的一张纸,纸!她下意识地把那张纸拿到手上,脑中乍现出已经中断数年的青年宫学书生涯,沈老师、拱老师、翁老师……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忽然醒悟过来,她去找了墨汁,毛笔,又准备了一些纸,就开始在桌子上随手写起字来。时间在悄悄地滑去,不知不觉地一下午过去了。这一个写字的下午,她沉浸在书写的乐趣里,很平静、充实,也很开心。当她放下笔,走出阴暗的房间时,她感觉外面的天空很明亮,不由得深深吸了口傍晚有些润湿的空气,举起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身心是一段日子以来少有的自在。大概这就是做了让自己喜欢的事情后,一种满足感、成就感!这让她倏忽就明白了:对她来说,写字是摆脱苦闷、走出逆境的最好办法!也就是从那个下午开始,周慧珺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了让她振作,让她坚强,让她挺下去的事情!
有一点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神志失常的母亲因为怕见人,尤其是有陌生人出现,她会立即躲到房间里一个她认为安全的地方。所以她最多是到楼上的晒台上晒晒太阳,决不会单独到街上去,而且从来不吵不闹。这给监护她的周慧珺省去许多麻烦,也免去了她会走失的担心。父亲在家里,她可以很放心地出门去购买生活用品。而周慧珺做事的时候,母亲一般都是安静地呆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似乎也在关注着她的活动。因此,周慧珺除了需要偶尔看看母亲在做什么,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外,有许多时间可以很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重新拿起笔写字的周慧珺,仅仅是因为生活压抑、苦闷和无聊,基本上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对于怎么写,写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用心去想。这种毫无目的、无关章法的书写,让她心身十分放松,不做家务时,就磨墨展纸,把自己熟悉的诗词歌赋在纸上信马由缰。笔下的字体,随着心绪的起伏变化,流淌出的或斯文如细泉、或猛劲如狂涛……
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病痛,做着黑白天地里狂放不羁的主人。她温和平淡的性格中原有的不屈刚强,在书写时就表达得淋漓尽致。有情绪就写,有事情要做或身体疲累就歇笔。相当长一段日子她按部就班,生活很规律。早起去菜场买回一天必需的菜蔬及其他生活用品,然后做饭,做家务,写字。虽然微薄的病休工资维持一家三口的日常开支,生活很清贫,但就因为不再心悸,不再做噩梦,躲在小屋成一统,可以相对自由地做自己的事情,所以她依然觉得生活充满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