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的夜晚当中,春天的夜晚太过迷晕;秋天的夜晚清凉高远;冬天的夜晚萧瑟冷寂,只有夏天的夜晚是盛开着的,夜色像怒放的花朵——有时轻柔得像湖水,隐约得像轻雾,芳香而又静谧;有时浓烈得像老酒,喧闹得像蛙鼓,热情而又奔放,你可以敞开胸怀,轻轻触摸大地上翩翩起舞的精灵,聆听它们饱满而又激情的吟唱。
记忆总是习惯把我带回美丽而又多梦的乡村岁月。
暮色四合,月上东山的时候,渐渐聚集的薄雾,像一条淡淡的围脖缠绕着林荫深处的乡村,这预示着明天会更加炎热,正值水稻灌浆的节骨眼上,稻田里旱不得,母亲便邀大妈一同去清水塘车水灌田,能说会道的大妈总是要求带上我,说夜深了,有个“小男子汉”相陪,既可以壮壮胆,又可以逗逗乐,说得我心花怒放,满口答应。
穿过一段杂草丛生的小径,翻过一个小山包,眼前豁然开朗,清水塘像是给四祖山洗脚的大水池,繁星争辉的银河落在了如镜的水面上,清风徐徐,点点散开的亭亭荷莲吐露着沁人清香,让人心旷神怡,有如误入了“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的人间仙境。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天籁一般的蛙鼓和虫鸣,把皎洁的月光灌得微醉,连喜欢眨眼的星星也安静下来,倾听着这来自大地上升起的,此起彼伏的大型交响音乐会。忽远忽近的吟唱,配合得默契而又和谐,旋律动听而又张扬,不时传来几声飞鸟的叫声,恰似高八度的和声,让人浮想联翩,顿生梦想的翅膀。就是这些简单的蛙鼓和虫鸣,张扬着大自然原生态旺盛的生命力,激活了乡村一个个平淡的夜晚,也盛开在每一个漂泊他乡的游子心间。
当夜色在月光朗照中盛开的时候,你才能看到更多可爱的,闪闪发亮的萤火虫或单飞,或聚集,它们在稻田,在路旁,在塘边翩翩起舞,灵巧地掠过花叶,掠过水面,掠过一个又一个盛开的夏夜。
这小小舞蹈的精灵,尽情挥洒着生命的光华,在飞翔中舒展着愉悦的灵魂,快乐地扯动着如梦似幻的夜色,并很快与夏夜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古朴明朗的乡村童话。
母亲和大妈熟练地蹬着水车,又说又笑,还不时地哼唱着家乡的黄梅小调,辛劳和困顿并没有阻挡母亲和大妈对丰收的憧憬和渴望。月光穿过清水塘埂上的柳树缝隙落在地上,变成了细碎的山菊花,我却怎么也摘不起来,我并不失望,更多的是好奇。
月挂中天,夜风拂动,地温已慢慢下降,田野上清爽怡人;水车声声,流水哗哗涌向待灌的稻田,温馨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蜿蜒的丘陵山岗,在月影中更加神秘撩人。夜色盛开到极致,便熟透了,大地会在那一瞬间突然安静下来,我也安静下来,盛开的梦境是缥缈在夜色中小小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