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实中，从形形色色的助学项目中受益最多的似乎还是有钱人。那些寒门子弟又该怎么办？

　　“从未听说”的助学政策

　　爱德华多·梅迪纳接到常青藤名校康奈尔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全家并不感到轻松。

　　梅迪纳的父亲在一家海军医院做行政工作，母亲是墨西哥移民，就职于一家电信公司。两口子从立志送两个儿子上大学那一刻起就开始攒钱，但存款从没超过5000美元。就在梅迪纳高中快毕业时，为帮奶奶保住房子，连这笔教育经费也被拿去还了房贷。

　　梅迪纳上大学后才知道，联邦政府专门开设了名为“529计划”的大学储蓄账户，家长往这个账户存钱可以免税，一定程度上能减轻子女学费负担。但了解这项政策的人却并不多。著名投资顾问公司爱德华·琼斯公司调查发现，年收入不足5万美元的家庭中仅10%听说过这个账户，而七成开户人家庭年收入超过15万美元。

　　美国社会对于阶层的划分从来没有统一标准。《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根据人口普查数字，将年收入4.5万美元至10万美元的家庭划分为中产阶层。

　　梅迪纳不在中产之列，入学前也从未听说扶轮社等民间组织和商业机构在康奈尔大学设有私人奖学金。这不足为奇。

　　美国大专院校委员会统计发现，民间组织和商业机构每年向高校提供的奖学金高达160多亿美元，但教育部数字显示，获奖者中，家庭年收入超过10.6万美元的孩子远多于家庭年收入不足3万美元者。究其原因，一来富人对这些私立奖学金早有耳闻，能提早下手，二来“富二代”们高中往往就读私立或名校，这些学校的大学升学顾问很懂行，早就帮他们把高校各种待遇和政策摸得门儿清。相比之下，梅迪纳高中时的升学顾问根本照顾不过来这么多孩子。梅迪纳中学4年只见过他两回，别指望得到什么实质性帮助。

　　梅迪纳说，身为家里第一个大学生，他刚进康奈尔时一度对自己能力产生怀疑。那么多助学政策，他怎么之前从没听说过？美国《大西洋月刊》评论道，梅迪纳的例子很好地诠释出美国从政府、高校到私人机构提供的助学项目如何一步步成功帮助富人子弟，而忽略贫困人家的。在助学申请上，即使那些天赋极高的寒门子弟，首先因信息闭塞，还没起跑就落后了。

　　拆东墙补西墙的无奈

　　梅迪纳算了这样一笔账：每年学杂费、住宿费和生活费加起来大约6.3万美元，学校每年给他一笔补助，起初是3.3万美元，之后逐年减少。这样，他每年要想办法凑出约3万美元才能完成学业。校内勤工助学岗位看似不错，但能挣到多少钱，就不好说了。

　　美国联邦政府每年向高校学生提供10亿余美元的勤工助学金，依据50年前制定的一套方案分配到高校手中。这套方案不会考虑学校到底有多少贫困生，而是依据学校学费和上一年获得的金额计算新一年指标。数据显示，接受勤工助学金的学生中，四成家庭年收入超过8万美元，一成家庭年收入超过10万美元。其中，家境越好的人，得到的助学金也越多。家庭年收入不足2万美元者人均能拿到2100美元，比家庭年收入超过10万美元的学生人均少200美元。

　　梅迪纳的母亲为替儿子缴学费，不惜以交罚款为代价动用养老金账户。而她和丈夫并不知道，替儿子交的这笔钱可以获得税收减免。为减轻大学生学费负担，联邦政府每年就学费这一项为家长减税180亿美元。但按照美国国会研究服务部说法，从这项政策中获益最大的并非穷人。因为缴的学费越多，减税幅度就越大，富人们把孩子送到收费更高的名校读书，反而能省不少钱。统计显示，年收入超过10万美元的家庭借这项政策省了36亿美元，户均能省1900美元，而贫困家庭平均每户仅减轻1100美元税负。

　　梅迪纳现在除背负1.4万美元联邦助学贷款，还欠了学校一大笔钱。依据他向记者出示的文件，因无法及时还账，他今年1月被校方强制辍学，只有还清欠债才能复学。这对他打击不小。他说自己常感到“愧疚和无助”，经济上的负担“确实会打压一个人的意志，让他无法意识到曾有的激情”。

　　经历数周奔波和周折，这名大三生终于申请到一笔贷款偿还校方，包括350美元滞纳金。为了不再被赶出校园，他今年申请3.8万美元私人贷款。这些私贷利率不低，通常还附有种种苛刻条件，如不得延期偿还、不得以贷养贷、毕业后不得参加“按薪水还贷”项目等。但梅迪纳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康奈尔大学说，受法律限制，它不便对学生经济状况发表评论。

　　助学初衷不再是扶贫

　　由于美国经济和就业持续低迷，地方政府削减教育拨款，高校学费节节攀升。知名智库“新美国”旗下联邦教育预算项目负责人贾森·德莱尔说，如今不少高收入家庭也感到学费压力，不少助学项目设立初衷已不完全是扶贫。而在高校贫困生比例不断下降的背景下，原本旨在帮助穷人的助学项目也逐渐惠及高收入家庭子女。

　　教育专家乔恩·马库斯指出，高校和各级政府对学生的补助和奖励政策间接加深了校园贫富分化。例如，部分学校会向一次性支付学费的家庭和成绩优秀的知名高中毕业生提供更大的学费优惠，而贫困生往往来自普通中学甚至落后学校，更无法一次拿出那么多钱支付学费。

　　美国全国教育统计中心数据显示，最近十年内，高校奖学金获得者中“富二代”比例已由23%上升了5个百分点，而贫困生比例则由23%降至20%。

　　研究人员也发现，州政府很多高校政策正逐渐将贫困生排斥在外。上世纪80年代，各州在高校设立的助学金全部用于补贴贫困生。但现在，为吸引尖子生留在当地就读，越来越多的州政府开始基于学生成绩和其他非经济因素发放助学金。大专院校委员会发布报告说，如今近四分之一的州立助学金发放到非贫困生手中。而不少州政府最近更是开始依据大学生毕业率等指标补贴公立大学，结合“富二代”毕业率更高的现实，不难理解这项政策会如何影响高校招生和助学项目。另外，由于州外生源学费高于州内生源，越来越多的知名公立大学也开始靠助学金吸引州外生源。智库“新美国”报告显示，两成公立高校向至少20%根本不需要资助的大一新生提供助学金。如此一来，州内贫困生能拿到的入学名额和助学金越来越有限。

　　即使那些初衷是帮助寒门子弟的助学政策，在具体落实过程中也可能事与愿违。以联邦“按薪水还贷”项目为例。这个项目用于帮助那些申请联邦贷款的学生减轻债务负担，规定大学生工作后每月还款额度不得超过可支配收入的10%，20年后尚未还清的贷款由政府结清。家境富裕的学生由于生活压力较小，大学毕业后继续深造的可能性更大，而这个项目变相延缓了他们开始还贷的时间和还贷进度，他们甚至可能在20年后还没还清全部贷款，从而减记剩余债务。用德莱尔的话说，这个项目“对那些读研究生的非贫困生而言是笔不小的津贴”。　　  王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