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被时尚人士视为古旧老夫子,其中一大原因,是至今还不用手机。我之所以如此,当然排除打电话时手机突然来个爆炸,乃至怕被炸得脸孔血肉模糊。座机的安全系数是很高的,自打美国发明家贝尔发明电话百多年以来,似乎还未有过爆炸的记录。那么,我自认并非胆小如鼠之人,为什么还不敢打电话呢?好像有点云遮雾罩,说不清道不明,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对付的。
风云不测,世事难料,尤其是人至暮年,上一回聚会还活得好好的,讲话中气很足,说不上生龙活虎,但举手投足还算灵动鲜活。可电话打去,有的是听声音已不年轻的女儿说:“我老爸走了,是贲门癌晚期,医生回天乏术!老爸生前嘱咐过,丧事简办,老友年纪也都大了,从生理到心理都不能经受折腾了……”有的是苍老的女声,呜咽泣告:“谢谢您还惦记着老朱,可他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接听您的电话和您聊写作了……”情深谊长的老友,怎么转眼间就天人永隔了呢?这样的电话我打过多次,家属的回答大同小异,听了心里郁闷,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像在云里雾里起伏。恍惚间,竟弄不清我这电话打得不吉利,这不吉利是属于我还属于他?我情愿自己不吉利,也不想给别人造成不吉利。难不成我是乌鸦嘴?从此,给老友打电话就颇为犹豫,拎起话筒不敢轻易拨号,有时心想,罢了,还是不打为妙;但转念又自问,这是不是当“鸵鸟”呢?
自从都学会使用电脑后,我们就在电脑上互发短信和网文。这固然便捷了不少,可在祝对方节日快乐、阖家幸福时,一旦有个别老友迟迟不回复,就会牵肠挂肚,做出种种猜想:一是可能外出旅游了,因他是朋友圈的旅游达人;二是可能生病住院了,他本来就血压高还有糖尿病呀;三是最坏的可能是踏上不归路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且心梗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勇于面对现实,不想打而又不得不打,我还是拎起电话拨号打了过去。家里座机无人接听,手机关机,一遍一遍拨号,不打通就坐立不安,心也悬在半空中,夜里睡不踏实老是做噩梦,于是,第二天、第三天……再打,直到打通为止,知道“太平无事”,心才放下。家人接听,说:“生病住院了。”就焦急询问,院名院址病床号,恨不得生出双翅飞去一探究竟。
几十年的“友谊”走到现在不容易,恪守交友之道,按具体情况,该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该祝贺的祝贺,该去医院探望的探望,该去火葬场悼念的悼念。你即使步履蹒跚老态龙钟,但总比病者与死者强,尽点礼节和义务、做点人性化关怀,也属理所应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敢”与“不敢”丝毫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样一想,心里也就释然坦然了。
愿生者安心,行者安全,病者安康,死者安息,我心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