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固镇,信步田野,远处,亭亭扑来一块绿色,走近了,一股苦涩味儿蹿进鼻子——是苘。乡人称其为苘,以为是方言、土语,殊不知,苘字一路从《诗经》走来,土生土长的,不像葡萄、石榴、玉米是外来的“和尚”。
苘,乃村上常见的作物,可它是冷僻字,似乎有洁白的风雅。老家一些的读音,不为外人知。比如,哕(呕吐)、擓痒(用手抓)、尅饭(吃饭)。这些字在普通话里,往往不知归属。村人管不了那么多,能明白就行。
苘,显得高深,其实只是绳子前身而已。村人播下苘的种子,不用过多莳弄,到秋,提锛收割。与苘相近的是麻,村人称其为黄麻。黄麻与苘,效果相当。麻是结实、凝练的;苘是散淡拖沓的。为了简便称呼,也常把苘叫做麻。
苘熟了,砍掉,打捆,沉入河底,沤一冬。翌年春天,扒出,摊在河边,剥皮,苘搭在架子上晒干,将便成了白花花的绳子。没有尼龙绳的年代,苘做的绳子随处可见。那些年头,尼龙绳还没问世,果品店用的也是纸绳子。
很多年前,逮眼望见河里黑乎乎的一片,散发着臭气,便知道谁家在沤苘;很多年后的今天,家乡的河水依然黑乎乎的、脏兮兮的,然而河里只见污水不见苘。来路不明的污水,让人心悸。
尼龙绳泛滥的今天,不知道几人还记得苘?还记得家乡还有绳匠,一家老小种苘打绳为生,一会儿将绳扯得很长,一会儿将绳子扎实码在一起。手摇的转盘吱吱呀呀……以为搓绳子那么简单吗?非也,非也。什么叫拧成一股绳子?对于外人而言是不太容易理解的。绳匠也要专业素质和专业修养。
苘,也成了遥远的记忆了,村人多出去打工,种地的都少了,何况种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