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任叔等进步作家经常以笔杆为匕首,痛击社会黑暗现象,招惹了三青团《中美日报》和汉奸《新申报》的忌恨。他们诬称蜀中无大将,留在上海的廖化们只会模仿鲁迅,写些迂回曲折毫无价值的杂文。其实,就像当年在孤岛并肩作战的战友、文学翻译家蒋天佐所言:“作为一个文艺战士,任叔是当之无愧的大将之材。不仅善于运筹帷幄,指挥若定,而且能够跃马当先,提刀上阵,就像朱总、陈总那样,都曾经亲临前线,同普通士兵一起并肩战斗。只要革命需要,他什么工作都做,包括跑印刷所,校对,甚至推销刊物;只要革命需要,他什么文章都写,从社论到‘报屁股’补白,从杂文到多幕剧、长篇小说、长篇论著。在同敌人生死搏斗之际,刀枪是武器,扁担也是武器,甚至擀面杖也是武器,难道事情不是确实如此吗?像这样用笔战斗的忘我猛士,在我所知的老作家中,除首推夏衍同志外,任叔应该是第二人了。”(《一篇不合规格的祭文》,人民日报1982年10月18日)
在编纂《鲁迅全集》期间,王任叔还主编《大家谈》等两家副刊,参与社会活动,主持社讲所,积极宣传抗日思想。需要指出的是,他不仅讲课费分文未取,相反,当得知社讲所亏空400块钱,他和另两位老师严景耀、张宗麟自掏腰包弥补。让知晓他家经济窘况的同仁感叹不已。
对敌伪文人给王任叔“廖化”这一“雅号”,王任叔欣然接受。他袒露心迹:“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和复社,就把这帮同许先生编辑《鲁迅全集》的责任放在我身上。工作一开始,我就感到万分危惧,我的能力不够了解鲁迅先生。鲁迅先生所研究的范围和他研究所得到的成绩,是太广大,也太深奥了,我是仅仅作为一个校对员的资格都不够的,也谈不上什么编辑。但居然咬着牙齿干下来。直到20巨册的著作送到读者门前,我才喘口气;然而我又仿佛觉得这20巨册的著作压在我的背上,成为‘负疚’的资料。我是想抗战胜利以后,这工作是得重来一次过的。”(巴人《论鲁迅的杂文·附录—鲁迅先生的艺术观》,上海远东书店1940年10月初版)
1938年6月至8月,在禁出红色书籍的上海孤岛,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辑、上海复社出版的600万字、20册的《鲁迅全集》陆续出版。许广平在《〈鲁迅全集〉编校后记》中所说:“六百余万言之全集,竟得于三个月中短期完成,实开中国出版界之奇迹。”
《鲁迅全集》包括著作、翻译和辑校古籍三部分,由蔡元培作序,许广平题跋。作为《鲁迅全集》主要编辑和校对者,被誉为上海公共租界 “孤岛之星”的王任叔耗费大量的精力和心血而功不可没。参与校对的作家唐弢先生是亲历者和见证者,他回忆说:“在复社版《鲁迅全集》编辑过程中,他协助景宋(许广平)先生主持工作,全面安排,出力最多;我参加校对,几乎和他天天见面。我们终于在三个月内,将二十巨册、六百万言的 《鲁迅全集》完成了。”鲁迅夫人许广平在 《鲁迅全集 (编校后记)》中指出“以郑振铎、王任叔两先生用力为多”,茅盾也特别撰文提到“郑振铎、王任叔两先生主要具体负责编辑”。尤其是许广平先生抱有更深一层的感激之情,在编校《全集》其间,王任叔的孩子生病时,她还送去药品。1939年,许广平先生又特意将儿子海婴十周岁生日时,她和海婴的合影送给王任叔一家,并要了王任叔一家的合影留作纪念。
为了扩大初版《鲁迅全集》的影响,方便读者按图索骥,在出版前的预告、征订时,王任叔还主笔了《鲁迅全集总目提要》,对20册的每一分册做了提纲挈领的介绍;《全集》编校工作结束时,许广平拟写了《鲁迅全集》的编校后记,王任叔又协助她对该文进行了认真的修改、润饰;出版后,由于时间仓促等因素,书中存在一些错处,当热心的读者来函指出,王任叔又代表编委会,虚心接受批评或答疑解惑。例如,在1938年9月21日,他致函 《文艺阵地》,此信以“《鲁迅全集》里的一个错误”为题,发表于该刊第二卷第一期,向这位蔡姓的读者表示感谢和敬意。他在信中说,“我们觉得蔡先生的指教是对的。再版时,我们已给它改正了。”信末,他又一次以编委会的名义写道:“我们非常感谢蔡先生的好意,希望每一个《鲁迅全集》的读者,能如蔡先生那样的指正我们,使我们得弥补我们的错。”
尽管在编辑《鲁迅全集》过程中,同仁给予他很高的评价,他却自谦“我是仅仅作为一个校对员的资格都不够的”,王任叔低调谦和,始终认为自己只是编辑团队里的普通一员,令人肃然起敬。
现代文学出版史上的一号工程
《鲁迅全集》的出版最终由胡愈之主持的民间文化团体“复社”接手,独立承担印刷、发行工作。据胡仲持回忆:当时是由上海复社的二十名成员,每人拿出五十元会费,共计一千元,作为启动资金。编辑委员会由蔡元培、马裕藻、许寿裳、沈兼士、茅盾、周作人、许广平等组成,一时许多作家学者自愿加入了这个行列,堪称现代文学出版史上的第一号工程。
在这个浩大工程的框架下,1938版《鲁迅全集》由胡愈之、张宗麟总揽全局并筹措经费,许广平与王任叔为编校。在这一过程中,蔡元培、马裕藻、许寿裳、沈兼士、茅盾、周作人事实上也参与到编辑委员会的工作中,最盛时参与编辑的有近百人。
蔡元培是国民党元老,声望很高,他题名售书,国民党也不奈之何。蔡元培不仅题写了书名,还撰写了《征订“鲁迅全集”精制纪念本启》和《鲁迅先生全集序》。序中,蔡元培给了鲁迅极高的评价,称其为新文学的“开山之祖”,为《鲁迅全集》的出版和发行起到了鸣锣开道的作用;尽管人们对鲁迅先生怀有纯朴的感情,对蔡元培先生敬仰有加,但对《鲁迅全集》顺利出版发行,这千元的启动资金可谓是杯水车薪。
要做好1938年版《鲁迅全集》出版工作,资金是一个绕不开的“大问题”。为了筹集出版这部600万字巨著的款项,纪念委员会采取预收书款和募集捐款相结合的方法。征订启事发布后,各界征求预订,引起热烈反响;黄炎培的中华职业教育社等许多单位参与了筹款;在茅盾、巴金、沈钧儒、陶行知的热心号召下,还收到来自内地、南洋、美国等地的很多订金,其中美国方面由陶行知先生负责推广介绍,南洋方面由王纪元负责发售预约书券,华南方面由巴金、茅盾等帮助发行。
针对社会各界对20册《鲁迅全集》的不同需求,出版社推出了甲、乙、丙三种版本:其中甲种纪念本是布脊烫金,整套装楠木箱;乙种纪念本是红布烫金,属精装本;丙种本为普通平装本。乙种纪念本编号印制200套,定价100元。甲种纪念本售价为50元。普通平装本的开本与正文和纪念本相同,封面大红纸面布脊精装,正文报纸印刷,售价仅为8元。三种版本均为32开本,20册,600万字。普及本为平装,纪念本为精装。纪念本又分为甲种本和乙种本。纪念本总共只印了200套,并已编成1-20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