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舞曲响了起来

　　一年后，除夕之夜。春城少有的一场大雪，一排排原本褚红色的石库门屋顶像是盖上了宽大无比的白色丝绒被，白天明晃晃的阳光和凌厉的风刀，把这白色丝绒被撕碎了，划破了，露出了斑斑红砖，站在高楼上向窗外的街道瞭望：白雪、红砖、银色的梧桐枝，十九世纪的洋建筑……

　　“太美了！”柳叶惊叹道。

　　在二十八楼的新居窗前，梅香依偎在柳叶的身边，两人看着上海的街景，无限感慨。两位老人的双鬓如今也染上了白霜。今天是除夕之夜，又是“梅香福利院”正式开张的第一天，小区的老人们要在这里举行一个开张联欢晚会，福利院就开在小区的俱乐部里。柳叶看了看手表说：“如果航班准时的话，我估计柳梅和戴维可能已经到宾馆了。”梅香说：“刚才曼丽给我来了电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小丽与宝宝他俩已经买到了红眼航班，他们说11点之前一定能赶到。”“那太好了，今年的除夕之夜，我们全家所有的人到齐了，过一个大团圆年！”

　　柳叶说着，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棕色的貂皮大衣，给梅香披上，说：“宝宝给你从香港买来的这么贵的大衣，你还没穿过呢。”又取下一条红色的羊绒围巾给梅香系上。“这条围巾是小丽在广州买的。”梅香说。“毛脚媳妇想得也很周到，晓得侬欢喜红颜色的。”柳叶说。“曼丽那天还吃醋呢，说女儿还没过门就拍阿婆马屁了，真是‘嫁出女儿泼出水’，呒没意思。”梅香笑了，“阿拉宝宝待伊介好，买迭样伊样拨伊，伊倒是勿响了。”“依我观察，阿拉四个小孩都勿错，懂得孝敬爷娘。”

　　等柳叶与梅香来到俱乐部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老年舞蹈队队长对梅香说：“梅院长，侬今朝特别漂亮，大红的围巾，显得年轻了。”梅香一一和大家打招呼：“老太婆了，还漂亮个啥。”“老人有老人的漂亮，潇洒，侬看柳先生，大衣笔挺，衣架子多好，的的括括咯老克勒。”队长喊道：“柳先生梅大姐今朝夜里是勿是最扎台型的一对？阿拉请伊拉跳一曲。”“好，好！”众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梅香连连摆手说：“勿来三，勿来三，老骨头，跳勿动了。”众人说：“来三咯，来三咯，空调房间赶快把大衣脱了。”说着不管三七廿一就帮梅香脱去了大衣。“好吧，为了今朝夜里大家过大年开心，阿拉两个出个丑吧。”柳叶说。

　　轻松、舒畅的《华尔兹》在大厅里响了起来，柳叶扶着梅香的腰，脚步缓缓地移动起来，岁月的风霜虽然让他们已不再年轻，但两人的心里依然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他们在大厅里舞着、旋着，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的学校礼堂里，想起了他们俩第一次跳舞时的对话：柳叶说：“你愿意加入少共读书会吗？”梅香说：“你参加了吗？”柳叶说：“我参加了。”梅香说：“你参加，我也参加。”柳叶说：“少共读书会是布尔什维克的外围组织。”梅香说：“我知道！”柳叶说：“侬勿怕被捉进去？”梅香说：“我陪侬一道坐牢，直到把牢底坐穿！”站在一旁看他们跳舞的老人们都被温馨舞步所感染，有的也进入了舞池。看舞的人在说话：“侬看两人跳得嗲吗？”“蛮嗲咯，不愧是老上海老克勒。”“侬看两人边跳边讲，多轻松。”

　　正当大家跳得起劲的时候，奔进了柳梅和一位外国小伙子。梅香不停地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女儿和外国“毛脚”。柳叶不停地在看表，梅香知道他在等宝宝的到来。门外响起了响声，龙小丽大声在喊：“是这里，找到了，是这里！”柳叶与梅香听到声音奔出门外，正是宝宝与小丽。小丽说：“我们绕着院子兜了一圈了，大家都亮着灯，也不知道哪一家灯亮的地方是俱乐部呢。”梅香搂着宝宝宽阔的肩膀，高兴地说：“儿子，妈终于盼到你来了。”宝宝说：“这么多年了，我和妈咪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我要争取在你的身边多留些时间，今晚我赶在12点之前到你身边，一个晚上就算是呆两年，所以我一定要今晚赶来。”柳叶说：“对，对，横跨两年，一个晚上就是两年。”

　　宝宝把梅香拉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他打开手提包拿出一只包裹给梅香，梅香打开一看正是那刻有“四方之戏”的翡翠麻将盒子。“翡翠麻将？怎么又到了你手里？”梅香满心疑惑地望着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