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熟悉的时代
我发现,冬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小漾河发呆。他眼睛似乎湿润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哦,冬宝到底还是伤心的。也许他想到了死去的小伙伴,也许想到了死去的父亲,也或者是想到了刚才对母亲的无理。也许他很难过,也许他在自责,毕竟他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老天爷对他确实太不公道。虽然我是不信老天爷的,但这么多打击降临在一个孩子身上,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悯。
我十四岁在干嘛,在念初一或者初二,我似乎没经历过什么艰难坎坷。和冬宝想比,我是幸运的。想着想着,我慢慢地爬到了冬宝脚边,舔了舔他的脚丫。他脚上是一双破旧的凉鞋,没穿袜子。我想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但这是我犯的最大的错误,不可饶恕的错误。
何冬宝,我永远会记住他,他的凶狠,比想象中更凶狠。突然,冬宝一脚踩住我的尾巴,痛得我喵喵直叫。这个坏小子蹲了下来,用两只手使劲地掐住我的脖子。我,我透不气来。
据说猫有九条命,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死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续命。如果我变成鬼,我一定找到他……
我感觉自己在空中飘荡,不知道是灵魂出窍,还是冬宝把我抛到了小漾河里。身体在起伏,不知道是在风中,还是在水里。
我躲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路之隔的垃圾房。那里不时有人们扔下的餐厨垃圾,但却是我的美食。饥饿让我接受了这个现实——从垃圾中找寻食物,这在从前不可想象。我的行动必须十分迅速,不容迟疑,因为不清楚什么时候就有人来扔垃圾,很可能会击中我。
什么时候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也许是昨天,也或者是今天,反正是春季后上班头一天,2月14日情人节这天,我的顶头上司张苗苗催我交稿,一篇回顾滨海历年大事件的综合报道。但我的稿子只完成了一半多,她似乎很不满,冲我发了一通火,后来又缠住我。我们一起去了华新滨海研究所采访,我的高中老同学王大鹏向我们介绍了一款研发中的宇航帽。糟糕的是,也许我没有听懂大鹏的话。糟糕的是,这是一款未定型产品。
好奇害死猫,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这个意思。我回了一趟家。我必须回家看看,我很担心。因为我发现,虽然滨海还是那个滨海,但眼前的街景与我印象中的截然不同。我不停地奔跑,有时候在路边,有时候在屋顶。我去了中山路,去了解放路,去了江滩,看到了青漾江……
中山路没有步行街,解放路没有高架,江滩对岸没有穿云电视塔,青漾江上渡轮、油轮、集装箱轮、水泥船、木船各种各样的船只都有。
马路上跑的都是老式公交车,好多拖着长辫子的电车,还有我曾经十分怀念的“巨龙车”;小汽车也有一些,桑塔纳不多,大部分是已经从记忆中淡出的滨海牌。
自行车太多了,二十八寸的,二十六寸的,不是凤凰牌就是永久牌,没找到山地自行车。路边的店招太陈旧了,霓虹灯不多,电子显示屏一块也没有。路上行人穿得太老土了,好多中山装,不是蓝色,就是灰色。这不是我生活的时代,但却是我熟悉的时代。
印象中的望漾桥,到处都是低矮的棚户区,危房简屋随处可见,瓦片和油毛毡的房顶,蜘蛛网般的电线,还有僻静的北塘河路,一切都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我熟悉的门洞、熟悉的门牌号,也是老样子。这里的公房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建造的。建成后半年,我们一家四口,父母带着我和姐姐,在巷子里邻居们艳羡的目光中,离开狭小逼仄的砖瓦堂,欢天喜地地搬到这里。
这是一套两室户带独立厨房和卫生间的房子,地方不大,总共才六十平方米不到,但在当年也不算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