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中,我在北方的一所学校读书。那年夏天,暴雨如注,湖面很像煮开了锅,湖水离开地面只有尺把高一点点了,随时会漫过河堤。
天上乌云滚滚,地下洪水滔滔。
整个城市都在一级警戒中,仿佛一级战备。接到上级通知,学校停课,把我们全校的学生用卡车统统拉到护城河边,和全城的百姓共同抬土筑坝。
我和同学一起抬筐,摇摇晃晃踩着踏板,一筐一筐的泥土往大坝上艰难地抬。我穿着的旧军装,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堤坝上没有说话的声音,大家心都悬在嗓子眼儿,洪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漫过河堤。
休息的时候,我累得几乎虚脱,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觉得汗水像瀑布似的流下来,却浑身发冷。过了很久,好像听到同学远远在叫我,可是我无力回答。估计班长四处巡视着全班同学,看到汗如雨下、一动不动的我,他像鲁智深般大吼了一声我的名字:“董月光”,他很怕我昏过去。我垂着头,轻轻摆摆手,表示我还活着……
忽然,我听见耳边欢快地叫着:“解放军!”“解放军!”我缓缓地抬头,望见无数辆绿色的军车载着挺立着的英武的战士向我们驶来!
大坝沸腾了!城市得救了!我们得救啦!
战士们像下山虎,大坝上无数绿色的战士像绿色闪电,堤坝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战士们的衣服被汗水统统浸透,解放鞋灌满泥浆……堤坝保住了!城市得救了!
暑假开始了,我搭了回上海的火车。我的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战士,他是上海兵,最叫人高兴的是,我们竟然在筑坝时见过!他是回上海探亲的。我见他手里抱着旅行袋,我说:“你为什么不放它在行李架上?”他轻轻地拍着旅行袋,黝黑的脸膛,眼睛亮晶晶的:“这是用津贴给我爸我妈买的礼物!”
他望着车外迅速倒退的树木和田野,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交关辰光看勿到伊拉,老想伊拉格。”当兵的人,就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