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胜利先生是中国文物界公认的老法师,精通玉器、瓷器、字画以及杂件鉴定。上世纪七十年代,沈胜利经常在四省一市(江苏、安徽、浙江、江西和上海)的古玩店、文物商店和民间征集劫后余存的古玩,经过遴选后一一估价,打上火漆印送至广交会等渠道出口创汇。他在这一时期过目过手的古旧瓷器不计其数!
1977年,沈胜利去扬州征集古玩,扬州市珠宝文物商店郑重其事地请他鉴定一件“吃不太准”的蓝釉梅瓶。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有一位姓朱市民将一件祖传梅瓶送到扬州市珠宝文物商店出售。商店初步判断此瓶为清代雍正年间遗物,随手放在店内待沽,但一直无人问津。沈胜利拿起这只梅瓶审视:高43厘米,腹径25厘米,溜肩鼓腹,线条流畅,蓝釉白龙对比强烈,白龙刻画细腻,蓝釉发色鲜亮,龙首威猛精进,龙爪孔武有力,火珠周边镶有光焰,整幅图案气韵生动,大有云海翻腾,蛟龙欲升之动态美感。根据种种特征,沈胜利判定梅瓶应为元代遗珍,并建议扬州同行妥善保管,千万不能当作一般旧物沽出。
扬州同行喜出望外,后来还特意请冯先铭先生和南京博物院王志敏先生再行鉴定,两位专家一致认为沈胜利的结论完全正确,此物确系元代江西景德镇窑烧造的蓝釉龙纹梅瓶,国宝重器,世所罕见。现在,这件稀世珍宝陈列在扬州博物馆的一个专厅内,我几年前还特地去礼瞻一番。
元代蓝釉白龙纹梅瓶存世只有三件,一件在法国吉美博物馆,一件在北京颐和园管理处,且有损伤,这两件的器型都没有扬博的这件大。
未及不惑之年的沈胜利何以在元代蓝釉白龙梅瓶面前“一眼准”呢?这与他多年来一直通过寻访、收集、分析瓷片来进行古陶瓷研究有关。当年沈胜利的入门导师孙经品先生馈赠他一枚富有象征意义的杭州南宋修内司官窑的瓷片,等于给了他一把打开陶瓷文化宝库的密钥,后来沈胜利还拜苏州市文物商店专家张永昌先生和王志敏先生为师,两位业师都谆谆嘱咐他以田野考古方式收集瓷片,以拓展自己的眼界。于是他经常在赴外省市公干之余,在古运河、古码头、建筑工地等处捡拾瓷片,而且这些瓷片都成了他在文物商店当经理时辅导年轻人的标本。沈老退休后继续搜寻瓷片,经年累月,有约两千枚珍贵瓷片入藏他的鉴古精舍。
数年前,他携学生刘国斌、公子沈恺宇策划并编撰《谈瓷侃片——中国历代名窑瓷片鉴赏》一书,从数十年来捡拾、购买、交流而来的一千多枚瓷片中遴选出两百多枚,力求做到每一枚都有不可替代的标本价值。
刘国斌自幼羲之临池,怀素书蕉,早年跻身文物系统,卓有成绩,后入列蒋凤仪门墙,继而又拜张森为师,还以书画与漆器收藏修身养性,同时兼攻陶瓷收藏,鉴赏水平与日俱进。沈公子恺宇幼承庭训,耳濡目染,对古陶瓷怀有浓厚兴趣,近年来帮助乃父记录、整理、润饰“沈胜利海上古玩收藏杂忆”专栏文章近百篇章,见诸报刊,佳评如潮。
隐藏在瓷片中的有些信息也许是我们现有典籍中鲜有记载的,更是现有经验难以涵盖的。解读一枚有价值的瓷片,相当于对同类的完整瓷器做一次造型分析,更可能填补某项空白。目前,《谈瓷侃片——中国历代名窑瓷片鉴赏》由上海书店出版社推出,它兼有学术研究和纯粹审美的作用,是广大陶瓷收藏爱好者和美术工作者的良师益友。
瓷片是岁月的伤痕,历史的遗骸,也是文明的碎片,它们虽然细碎轻薄,却能够忠实地传递历史文化信息,让我们一窥那个时代的风云际会。如有可能,或可请它来修订中国陶瓷史诗的韵脚。
(下图为明弘治青花狮面纹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