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闲着无事，看8岁的孙子亮亮端坐在方桌前练习书法。自从参加学校书法兴趣班之后，因为有专业老师指导，亮亮的练字很有长进，从原来照着描红簿依样画葫芦，到不打格子临帖练三寸大楷，一笔一画写得像模像样。

　　“要不要我教你写字？”亮亮见我看得出神，咧嘴笑着对我说。正在上小学的亮亮好为人师。他先是教奶奶怎么用智能手机看新闻，教他妈妈跳绳做操锻炼身体，这下又心血来潮想当我的书法老师。我一口答应。

　　“你是想学欧字？还是想学颜字？柳字？想学隶书还是学楷书？”亮亮一本正经问我。

　　“你写什么字，我就写什么字，你是老师，你教我学。”

　　亮亮写的是欧阳询《九成宫》，他拿着帖，给我讲了欧字基本笔画和字形结构，还当场写了“永”字、“中”字，作示范。“中”字的竖笔他写得不直，不好意思地说：“这个不算的，我再写一个。”

　　我跟亮亮合用一本欧帖，白天我用，晚上亮亮用。我白天写的“作业”，晚上交给亮亮批改。写得好的，他打上钩，写得不好的，不客气地划叉，最后批上分数，还叮嘱我，“练字是练习一个人的意志，要天天写，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天亮亮放学回家，看到我写好字后，纸墨乱放，笔也不洗，横七竖八堆在桌子上，影响他用写字台做作业。他就问我：“写好字怎么不收拾干净？笔上积墨不清洗，会损伤笔毛的，你知不知道？”我说：“知道呀，等一歇奶奶会清理桌子，把笔砚都洗干净的。”亮亮不客气地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怎么可以样样依赖奶奶？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你当她是佣人吗？”我回答也理直气壮：“你每天换下的袜子、手绢……你的书包——不都是奶奶替你清洗替你整理的？你怎么可以样样依赖奶奶？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你当她是佣人吗？”

　　当天晚上，做完作业，练字结束，亮亮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当天的脏袜子手绢都拿到盥洗室悄悄洗掉，再整理好明天上学的书包，才回自己房间睡觉。

　　大半年过去了，我和亮亮写字都有进步，亮亮很开心，让我把彼此写得好的字挑出来，打算办个家庭书法展，邀请书法兴趣小组的小朋友们来参观。结果我选出的“作品”，他看了直皱眉，说：“不光要字写得好，还要纸面干净整洁，你看看你选的几张字，有的有涂改，有的纸面还沾着油渍……这要是拿出去展览像什么样子？”

　　奶奶在一旁听见，拿来亮亮的作业本，翻开给亮亮看：“你就知道书法讲究干净整洁，你看看你做的作业，这又是墨水又是涂划，一道习题光答案就改了三次；还有这篇作文，是不是赶着时间做完好出去玩？字写得这么潦草？你这是练的欧字楷书？还是写的怀素狂草？谁看得明白？”

　　在亮亮的坚持下，家庭书法展还是如期举办了，不光来了不少爱好书法的小朋友，负责辅导书法小组的张老师也闻讯前来家访。张老师看了有亮亮红笔批改过的“作业”，一边握紧我的手，一边对亮亮说：“你知道吗？我当年在市少年宫学习书法，作业都是你爷爷给我批改的，你爷爷给我打的叉可比你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