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邓子儒话剧上演
刘云翔给蔺佩瑶带来了一盒美国巧克力,作为答谢之礼,然后问:“还有票吗?我两个兄弟马上就到。”蔺佩瑶说:“你看看这外面围着的人,都是想找票的。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夏经理,你咋不早点说嘛。”
那时国泰剧院每有好戏上演,一些没有买到票的人宁愿站在外面等演出结束,然后看过的人津津乐道地讲给没有看到的人听,与他们一起分享精彩的剧情。戏迷也跟球迷、钓鱼迷等痴情者一样,围观也幸福。
国泰剧院的内部装饰已经焕然一新了,观众们被它的洋派、豪华震得啧啧连声。邓子儒在前面和后台忙得团团转,迎接前来捧场的官商朋友,江湖上的各路神仙,他还要招呼群众演员,监督道具到位情况,连锅盔(注:一种烧饼)他都安排买了200个,稀饭也准备了两桶,老荫凉茶四桶。他的戏只在第三幕,但他早早就把戏装换上了,头缠青布包头,上穿黑色家织布短褂,腰系一根麻绳,下身粗麻布裤子,打绑腿着布鞋。这种棒老二的打扮让他新鲜不已。朋友们笑他道:邓老板要打劫我们?邓子儒拱手得意地回答:客串一个小角色,过把瘾嘛。兴奋莫名中他忽然大喊一声:糟了,我的台词忘记了!其实他就三句半台词——“兄弟伙,这是头从天上掉下来的大肥猪哦!快给老子们绑起来”“小娘子,你就从了我家大爷吧,当压寨夫人可是有吃有喝”“小姐,原来你跟这个开灰(飞)机的是一家嗦?”还有半句“要得”。但好不容易想起了这些台词,却把前后顺序搞乱了。他跑去问白羿,白羿正在化妆间描眉,她淡淡地说,子儒哥,不要紧张,到了那个场景你自然就想起来了。你的情感要跟着剧情走。情感……邓子儒望着白羿,就像看天上下来的仙女。
剧场内,观众已坐满。刘云翔和蔺佩瑶坐在荣誉票区,五排正中。陪都的要人们和文化界名流们的赠票都安排在晚上,这是应老板临时的动议,他说一部新剧目的首场,演员难免紧张,影响发挥。
大幕拉开,全场寂静,在小提琴独奏《松花江上》美丽忧伤的旋律中,灯光转暗,枪炮声打破了松花江上宁静的夜,狼烟弥漫,中华民族的灾难降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蔺佩瑶的手悄悄抓住了刘云翔。他没有拒绝,也轻轻地握住了她温软潮湿的手。你的手掌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汗?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刘云翔都会在回忆中一遍又一遍地追问。
人生的许多剧情在回忆中有的会逐渐变得模糊、直至淡忘,有的则会愈发清晰、美妙、诗意,甚至神化、虚构、想象也能成为回忆的一部分。因此人们需要艺术,需要文学,需要小说、诗歌、电影、话剧等载体来廓清往昔岁月中的剧情,来强化生命中的美与崇高,苦难与坚韧。都说生命是一条流淌的河流,回忆就是这条河流上的小舟,满载着人们生命的体验。
第二幕结束,中场休息。剧场里人声鼎沸,许多人不愿离去,许多人的泪痕还历历在目。“高潮还在后面哩。”蔺佩瑶对刘云翔说,“他后来在大师们的指点下又作了很多改动,这个人做事还是有一股子韧劲的。”“包括当年追求你吗?”刘云翔的话语里不无醋意了。“是噻,他那种一掷千金的做法,哪个受得了?”蔺佩瑶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便略带娇羞地打了刘云翔一拳,“哪个喊你死哪儿去了都不让人晓得嘛。唉,算了,我去买两瓶汽水。”
第三幕一开始,剧情已经紧紧攫住了观众的心。之前蔺佩瑶和刘云翔一起看了那么多次话剧和电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恋人般缠绵。刘云翔动情了,舞台上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吗?蔺佩瑶也沉醉了,身边的这个人终于找回来了吗?——就像剧情中的那个女主角,她走过那样多的山山水水,历经了那样多的磨难挫折,王子和公主就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蔺佩瑶一度想:人家能做到的,自己为啥子不行……
可是,人们总是难以分清戏里和戏外的差别。剧中的女大学生正被强迫与富家子弟举行婚礼,全剧场的观众都反对她和富翁弟子结婚,都期待有哪个英雄好汉来解救她。孤单的弱女子正被强扭进洞房,尖锐愤怒的呼叫响彻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