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说的“偷拍”并不是当下专司跟踪尾随死缠滥打的“狗仔队”,它的生活场景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
那一年的初春,是我进单位后拿到的第一个月的学徒工资17元8角4分,这是一个身份的转换——由一个懵懂的无知少年演变成了一个在社会上受人尊敬的“老大哥”——工人阶级。拿到这笔钱,我异常亢奋,怎么使用却让我犯了愁。工作了,挣钱了,总要反哺养育自己成人的父母吧,于是,咬咬牙,八元钱交了“公粮”,还有九元多钱,那可得好好合计一下。对,和兄弟们去饭店潇洒地搓上一顿,那顿饭吃掉四元多,那顿聚餐大家很尽兴,让干涸的胃得到了油脂的滋润,余下的钱除了一部分零花,另一部分便做了“零存整取”,我心里还有一个计划,想买一台海鸥牌120双反相机。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省吃俭用,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那天去淮海路上照相器材商店买回这台相机的时候,我好像完成了一场人生洗礼,捧着那台相机,走在熙攘的街道上,我意气奋发,豪情万丈。我有许多事要做啊!
我在照相器材商店买了一盒120黑白胶卷,价格不菲,5元一盒,只能拍12张。回到家,我首先想到的是生于清末明初的爷爷和奶奶,他们直到六十多岁了还没有拍过一张夫妻合照,这第一张非他们莫属。当两位老人听到我要为他们拍合照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翻出只有过春节时才穿一下的新衣服。当我摁下快门的一瞬间,两位老人的喜悦定格成了底片。七大姑八大姨们听说我买了相机,争先恐后都希望“出镜”,要知道,那时,去国营照相馆拍张“标准像”,起码要三元多钱,因此拍照在当时是件很奢侈的事。很快,12张的指标用磬。自己冷静一想,别人都笑呵呵地露了脸,但相机的“产权人”竟还没轮上,沮丧之余,一位精通相机的“发烧友”授以诀窍——偷拍。
怎么“偷”呢?朋友告诉我,当标明张数的指针已在12的刻度上时,你只要稍稍再往下拨一点点,运气好的话“偷拍”到一张,十二张就能变成十三张。我按照朋友的指点如法炮制,当胶卷冲洗出来,我发现我的身体只拍到一半——我成了一个半边人。虽然只偷拍到一半,但这毕竟是我成人后的第一张黑白影像,那里边镌刻着一段时间印象。后来,我勤学苦练悉心钻研“偷拍”技术,逐渐摸到了规律,半边人的现象彻底绝迹,但这张“处女照”至今我还敝帚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