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肴》不同于唐颖以往都市小说的注重城市书写和情感博弈,而是通过呈现一个家族众多成员的聚散离合,尤其是个中成员在特定历史环境中不可挽回的悲剧性命运给整个家族的影响。小说中不时出现类似“除了喜宴,也只有豆羹饭才能将亲友们聚在一张圆桌上”“家人分开太久也会变陌生人”的陈述,然而父母与子女,兄弟姐妹甚至是妯娌处处都是情感的牵绊,那些逃离出走的儿女们“终归是要回家的”。
单行本与发表于《收获》的小说版本有一些修改,小说开头加入了容美和知成表哥关于菜谱的对话,与之后章节开头的家谱呼应更加自然。这些菜谱承担了串联历史记忆的叙事功能,其中有历史生活的诸多细节以及家族成员的胃口秉性,而容美所不断强调学不来的上一代人的手势拿捏实质上是一种家族传承,正是这些日常不以为意的饮食习惯证明了这些相互怨恨和牵挂的正是一家人。
小说分成三部,第一部可以视为围绕元鸿的上一代人家族故事,以容美的视角去观察和追寻家族成员的种种秘密。舅舅元鸿似乎是所有不幸的源头,十五年的监狱生活是特殊时代导致的冤屈,与他为人并不相关,但他生命中妻子妻女们因此受累,正房的两个儿子,知功精神失常,知成远走他乡;而他与外室阿馨的女儿容智成为家族的另一个秘密。第二部便是围绕容智的家族故事,由元鸿妹妹元英偷偷抚养成人的容智似乎无形中逃不脱与父亲类似的命运,特殊时代背景下与外籍男友领证前一天被查房从而劳改一年,他们身处一个历史时期为自己的胆大任性付出惨痛代价,“命运就像一部脱轨的列车,没有谁可以阻止”。实质上到了第三部容美才完全了解所有家族秘密,那些出走异国的家族成员知成、容智也因为羁绊重回故土,元鸿、元凤、元英、阿馨等上一代人相继离世,容美因孩子出生对婚姻的和解……生活就是在这些死生聚散中继续下去,生命自有它的秩序。
唐颖笔下人物依旧出彩,小说没有具体的时间标志,元鸿重回上海之时其实已是花甲古稀,一个落魄甚至捡拾垃圾的老头,在舞曲响起时却仍旧能展现出他的腔调和派头。元鸿的二房宝珠和外室阿馨面对家庭巨变,一个风轻云淡,借钱也要做头发讲究吃穿,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人生的苦难;另一个却送走孩子改嫁他人。这也导致她们面对出狱后的元鸿,一个有底气仍旧活自己,一个在愧疚和依附中了结自己的性命。小说并不避讳展示老年人的欲望和情爱,夹杂着旺盛的生命力与无法抵抗的悲剧性色彩。
《家肴》在家族关系建构中,展示出了一部分生活的真相,不同家族成员的处事风格中,最有担当和家族责任感的无疑是元英,她的抱怨愤懑与付出同在,那些自相矛盾的言辞也是爱与恨并存。相较而言,下一代人的逃离出走似乎回到了唐颖既往小说的路数,失去了某种正面迎击的可能性。